从表面上看,宦官的权力似乎可以轻易地将皇帝罢免,甚至走到要其性命的地步。然而,实际上,对于唐朝而言,真正致命的威胁却来自于藩镇的割据,而导致这一割据现象的主因却另有其人。
有人认为,唐朝宦官的专权始于高力士,这一说法并不准确。尽管高力士在唐玄宗时期享有一定的权力,他在朝政中的影响更倾向于间接,实际上他的地位虽高,却并未真正掌握实权。
真正具备实权的宦官是李辅国,他在“马嵬驿之变”中扮演了关键角色,为唐肃宗的即位提供了支持。在唐玄宗依然执政的背景下,大唐的权力实际上形成了两大中心,此时,李辅国作为唐肃宗的亲信,成为了一个恶犬角色,因此他最终得以获得“内宰相”的实质性地位。
随着唐代宗的即位,他为了削弱李辅国的权力,提拔了程元振,随后又提拔了鱼朝恩,最终编织成一个庞大的宦官集团。唐德宗在位期间,曾一度对这一宦官集团实施强硬措施,取得了一定的成效。然而,在“泾原兵变”中,手握重权的士族集团所掌控的神策军因为腐败而不堪一击,最终导致长安沦陷,令唐德宗深感失望。因此,叛乱平定之后,他又开始依赖宦官执掌神策军,宦官的专权愈发严重。
随着唐顺宗的当政,他开始推行“永贞革新”,这一改革触动了宦官集团和部分士族的利益,导致宦官俱文珍发动政变,迫使唐顺宗将皇位禅让给太子唐宪宗,这也是唐朝历史上宦官首次废立皇帝的先例。
而唐宪宗十分宠信宦官,进行了一次唐朝历史上最成功的削藩行动。在他的支持下,宦官的权力进一步增强,形成了不同派系并展开激烈的争斗。最终,唐宪宗“作茧自缚”,被宦官陈弘志杀害,王守澄和梁守谦则拥立了唐穆宗。
从此以后,唐朝的每位皇帝都由宦官所拥立,期间不乏皇帝和皇子被宦官杀害的惨案,甚至唐昭宗还被宦官囚禁了一年之久。
唐朝宦官势力的崛起,事实上是众多皇帝一手培养的结果。由于内斗激烈,皇帝对外朝的大臣失去信任,宦官势力便顺势转变为维护皇权的重要助手。正是在宦官的帮助下,唐朝的军权和朝政日渐集中于内廷,形成了以皇帝为核心,宦官为基础的权力中心。
严格来说,宦官的专权实际上是皇帝与宦官共同合作的结果,对外朝官僚体系的侵蚀。他们本质上是皇权的助手,而非与之独立的政治力量。
唐玄宗在位时,雄心勃勃,不断发动战争,导致兵员和物资的巨大压力。同时,由于土地资源的枯竭,府兵制度难以维持,经过宰相张说的建议,唐帝国最终放弃了府兵,改为募兵制度。
边疆地区开始实施就地募兵,钱粮税赋也由地方直接征收,节度使逐渐成为地方军政合一的首长,这便是藩镇的雏形。起初,藩镇的节度使都是由朝廷任命的,立功之后便能回朝升职,涌现出一批杰出的“出将入相”的人才,如张说、牛仙客和萧嵩等。
然而,李林甫任宰相时,因担心这些杰出人才会威胁到他的地位,向唐玄宗提出建议:认为汉族人在担任节度使时容易形成派系斗争,故可用胡人选拔节度使,他认为胡人在朝中没有基础,更加忠诚。此建议获采纳,安禄山、安思顺、哥舒翰和高仙芝等多个胡人遂被任为节度使。随着节度使权力的不断集中,加上中央禁军数量的锐减,最终引发了安史之乱。
在平定安史之乱的过程中,唐肃宗和唐代宗不得不依靠藩镇的力量,最终,安史之乱虽然被平定,藩镇却在全国范围内扩张,拥兵自重的局面随之出现。
唐代宗对藩镇的纵容以及唐德宗削藩的失败导致了多次叛乱,最终形成成德、幽州、魏博、淄青和淮西等藩镇的割据局面。唐宪宗和唐武宗在位期间,几乎完成削藩,于是却面临功亏一篑。唐僖宗时期的黄巢起义,使藩镇割据在全国迅速蔓延,大唐帝国实际上变成了一具空壳。
藩镇割据的直接原因在于地方官员掌握了军政大权,形成了一套独立于中央的完整体系。随着节度使与朝廷矛盾的加剧,节度使逐渐变得心浮气躁,朝廷的控制力也逐步减弱。
如果我们进一步分析,就会发现,唐朝的节度使最初是由朝廷委任的“流官”,而后来的节度使多由地方士族自行推举,成为“土官”。这意味着节度使逐渐地方化,并开始走向世袭,和朝廷官僚体系几乎脱离联系。
这便是藩镇割据的核心问题所在,即节度使成为地方势力的代言人,形成与朝廷根本利益对立的局面。
从以上分析中可以看出,宦官实际上并不算是独立的政治力量,尽管在某些时刻可能会对皇权产生冲击,但一旦与皇权割席断交,他们的自身存亡也将受到威胁。
中晚唐的宦官们大多遵循相似的道路:首先借助个人能力将自己的主人推上皇位,并因此获得主子的信任和重用。随后,由于过于张狂或因权力过大受到主子的忌惮,皇帝便会借力打力,用新宠换掉他们。当皇帝臨近晚年,宦官们又会开始新一轮的博弈,为各自的主人争取权位而展开你死我活的斗争……
因此,宦官势力实际上始终围绕着皇权运作,尽管掌握军权,但一旦失去主子的信任,则随时可能被皇帝清除。根本原因在于,皇帝并非愚蠢,绝不会将军权交给单一的宦官,而是分散于一个团队之中,任何宦官都无法一手遮天。
这便是皇帝更倾向于信任宦官的原因,因其危害可控,且忠诚度远超外朝的大臣。
实际上,唐朝的灭亡与唐昭宗铲除宦官势力密切相关。因与杨复恭产生严重分歧,唐昭宗发动了针对杨的讨伐战争,虽然宦官掌握的神策军从此归还皇帝,但兵力却几乎丧失殆尽。
自此以后,皇帝失去了“打狗棍”,唐昭宗沦为李茂贞、李克用和朱温轮番欺辱的傀儡,最终被朱温杀害。因此,从某种角度看,铲除宦官可以说是皇帝自断臂膀的行为。
藩镇的危害远超过宦官,因为它们的立场与朝廷对立,并在经济和政治上深深削弱了国家的权威。更为严重的是,自唐代宗时期起,藩镇不断挑衅朝廷,发动叛乱,甚至联合形成同盟,屡次将大唐帝国推向深渊。
朔方节度使仆固怀恩的叛乱使唐代宗不得不逃亡至陕州,而淮西节度使李希烈自立为帝引发泾原兵变,导致唐德宗流亡奉天,河中节度使李怀光的背叛更是让大唐险些提前灭亡……
最终,结束大唐的朱温在众多节度使中也仅此一员,正是藩镇割据如同肿瘤般的存在,让大唐帝国始终处于失去生机的困境。
由此可见,宦官专权实际上是朝廷内部斗争的结果,既有利弊并存的一面,也不能一概而论;而藩镇割据则是百害而无一利的局面。
这一结论并没有争议之处,令人好奇的反而是:为何会出现宦官专权和藩镇割据的现象?究竟谁才是大唐灭亡的真正罪魁祸首?
其实,豪门士族集团正是问题的根源。他们对帝国资源的垄断导致了更加深刻的社会不公,能力的集体蜕化则使他们失去了维护旧秩序的能力,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唐走向灭亡。
唐朝是中国最后一个以豪门士族集团为资本的王朝,但随着科举制度的兴起,一大批庶族阶级迅速崛起。这个过程中,豪门对于资源的垄断与科举测试狭窄之间形成了尖锐的矛盾冲突。
实际上,藩镇难以根除的原因在于它已经成为庶族阶级表达个人诉求,维护本阶级利益的有力“宿主”。藩镇的节度使最初皆为朝廷派出的官员,出身多为豪族,而后期节度使的产生则多由地方庶族推举而来。由于他们在朝廷难有立足之地,但在藩镇却能掌控一方的政权,于是藩镇与朝廷之间的联系被切断就显得势在必行。
我们不难发现,豪门士族集团的堕落速度令人唏嘘。中唐之前,韦、裴、李、崔、赵、郑、卢等名门不断涌现,为大唐帝国书写了辉煌的篇章。然而,在中晚唐时期,这些大家族失去了璀璨的人才,取而代之的是庶族阶级的崛起,如张九龄和郭子仪等。
因此,唐朝的历史其实不仅仅是一个王朝的盛衰史,更是一部豪门士族逐渐堕落和庶族阶级兴起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