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深秋的吉林监狱,夕阳余晖将六米高的高墙影子无限拉长,空气中弥漫着冷冽与压抑。收工的哨声刚刚落下,监区里一切似乎如常,然而没有人注意到,一名身形瘦小、身穿蓝色囚服的男人正悄悄逼近AB门的雨棚。
他双手紧扣铁架,脚下猛地一蹬,动作迅速而利落,如同壁虎般攀上狭窄的雨棚顶。不到十秒,他已稳稳蹲在高处。更惊心动魄的场景随即出现——他掏出由布条拧成的粗绳,猛然甩上滋滋作响的高压电网,双臂用力一撑,身子轻盈跃起,双脚在墙面蹬出浅痕。电网在身下嗡嗡作响,电火光一闪,他却在空中蜷身翻滚,落地如常人走步般稳健,没有丝毫踉跄。监控记录下这堪比电影的越狱瞬间,而画面里的主角,正是名叫朱贤健的朝鲜籍犯人。待狱警发现异样,他早已消失在吉林市郊的山岭密林中。
这般矫健身手从何而来?故事得追溯到他在朝鲜的成长。1982年,他出生在咸镜北道庆源郡的一间土坯屋里。童年正逢“苦难行军”时期的饥荒,玉米糊能照出人影,土豆皮成了稀罕物。村里常有人因饥饿当场倒下,再也没能爬起。研究显示,那几年朝鲜人均身高下降三厘米,而朱贤健永远停留在一米六,正是这段历史的注脚。他从小便学会分辨可食的野草,能在严寒的冬季徒手刨土寻蚯蚓充饥。村中老人常回忆:“那时的孩子,眼神都像饿狼般发绿。”
当兵成为摆脱困境的唯一道路。16岁的朱贤健拼命训练,冬天赤膊在雪地里做俯卧撑,硬生生练出单臂引体的力量。凭借坚毅,他进入了神秘的特种部队。训练远比饥饿更残酷:半夜被冷水浇醒进行急行军,蒙眼拆枪,甚至在碎玻璃铺就的泥坑中赤手格斗。教官那句口头禅至今让他噩梦缠身:“疼?疼就对了!子弹打进身体会比这疼百倍!”
然而命运骤然转折。2004年春,他的姐姐一家突然失踪,后来得知是扒上运煤车逃往韩国。在朝鲜,这被定为“叛国”,亲属难逃牵连。朱贤健当天便被剥夺特种兵身份,押往龙北煤矿服役。那里被称作“活人坟场”,瓦斯浓度极高,随时可能爆炸。他每天在污水齐膝的巷道中挖煤,耳边常伴咳嗽声与呻吟。一次塌方事故,五名工友瞬间被掩埋,那一幕让他心生逃亡的念头。
2013年7月的一场暴雨夜,他钻进运煤车篷布下,硬生生熬过几个小时颠簸。抵达边境时,他用木棍撑开电网缺口,落地后抓起一把湿润的黑土嗅闻——与朝鲜砂砾地完全不同,他知道自己踏上了中国的土地。
但等待他的不是新生,而是另一场噩梦。饥饿难耐的他在延边红光乡潜入民宅,试图偷取食物时与屋主遭遇,激烈搏斗中,他持刀连捅对方数刀,造成严重伤害。被捕时,他正在河边生吞活鱼,满嘴鱼鳞的模样让民警都震惊。2014年春,他被判十一年三个月有期徒刑。
入狱后,他表现得极为安静,劳动时总能超额完成,点名声洪亮,甚至获得两次减刑。可接近刑满前,他常彻夜失眠,说梦话时喊出“别开枪”。他心知肚明,若被遣返,等待他的可能是死刑。
越狱前半个月,他频繁更换囚服,暗中撕扯布条编成绳索,还故意用机油染裤腿增加摩擦力。最终,他成功越狱,在长白山脉上演现实版“荒野求生”。深秋夜晚零下十度,他躲在废弃输暖管道内,以松塔与鸟骨维生。一次在农户家偷食时引发警报,被五条狼狗追逐,他竟凭本能攀上八米通讯塔躲过。警方则投入巨额悬赏,动用无人机地毯搜捕。
转机出现在一桩盗窃案留下的烟蒂,DNA锁定了范围。最终,他在黑瞎子沟被围捕,蜷缩在枯枝堆中投降。那时他的右腿已中霰弹,怀中仅余半袋结霜的野山楂,法医确认他已四天未进食。
归案后,引发社会激辩。有人强调他当年的抢劫与伤人罪行,受害者家属至今受苦;也有人关注他的命运与遣返问题,感慨“翻过高墙,却翻不过宿命”。吉林监狱也因这次事件加装倒刺网,电网检测改为每日一次。2023年刑满那天,他因越狱加刑两年,并被移交朝鲜。边境那边的消息模糊,只传出一句意味深长的话:“煤矿永远缺人。”
当年训练他的教官听闻结局,面对鸭绿江方向饮尽烈酒,喃喃念出未竟之言:“忠诚是军人唯一的铠甲,可要是这铠甲……”话音散落在江风中。那攀越高墙的剪影,最终仍坠入无边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