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现代人起源,最广为人知且被学界普遍认可的是“非洲起源假说”。然而,这一假说虽受到基因研究的支持,却难以合理解释许多考古上的矛盾现象。例如,中国的古人类为何自元谋人到北京人,再到现代人,始终保持着独特的铲形门齿?而非洲和欧洲却几乎没有这种牙齿特征,这又是如何产生的呢?此外,非洲在十万年前已经使用了“第三模式石器”,但中国古人类却一直使用“第一模式石器”,为何从非洲进入中国的智人不采用自己熟悉的“第三模式”,反而继续沿用本土的传统石器文化?
除了这些疑问,进入新世纪后中国的考古新发现,尤其是“大地湾人”的研究,又为“非洲起源假说”带来了新的挑战。这些大地湾人在长达六万年的时间里持续存在和发展,显然无法用单纯的非洲起源理论来解释,或许这一假说需要作出相应的调整和补充。
大约三十万年前,中国和非洲的直立人几乎同步地进化出了早期智人,例如辽宁的“金牛山人”、安徽的“东至人”、陕西的“大荔人”等,他们分布广泛,遍布中国南北各地。约十二万年前,中国和非洲地区几乎同时出现了晚期智人。湖南“道县人”的化石被确认属于距今八万至十二万年前的无可争议的现代晚期智人。西方学者则认为“道县人”是从非洲迁徙而来的晚期智人,并因此将非洲智人走出非洲的时间提前到了十二万年前至八万年前。
不可否认的是,在非洲智人来到之前,中国已经有了大量早期智人,甚至晚期智人存在。那么,为什么少数非洲晚期智人能够最终占据主导地位呢?“非洲起源假说”认为,在末次冰期期间,中国的古人类遭遇了灾难性的灭绝,尤其是北方古人类出现了严重断层,而晚期智人以其更高的智慧和适应能力,成功取代了早期人类,成为主导种群。
所谓的“末次冰期”,是全球范围内的一次极端气候事件,发生于大约七万年前至一万一千五百年前之间。这个冰期的最严寒阶段被称为“末次盛冰期”,时间大致为距今两万七千年至一万九千年。长期以来,中国境内缺乏五万至十万年前的人类化石,这似乎支持了末次冰期导致古人类灭绝的观点。然而,甘肃大地湾遗址的发现,却让这段历史变得扑朔迷离。
1958年,甘肃天水秦安县发现了大地湾遗址。1978年开始正式发掘,历经多次考古研究,最初被认为是一处距今八千年至四千八百年前的新石器时代遗址。然而2006年的新一轮发掘则推翻了这一认知,发现了距今八千年至六万年前的人类活动遗迹,将大地湾遗址的人类历史向前推移了数万年。
大地湾遗址的文化层分为五层:第一至三层距今六万年至两万年前,出土了大量石英石制砸击工具;第四层距今两万年至一万三千年前,开始出现细石器和陶片;第五层距今一万三千年至七千年前,细石器与陶片依然是主要文化特征;而距今七千年后,大地湾遗址的文化遗存日益丰富,包含了彩陶制作、十进制计数和几何运算等多项惊人文明成果。显然,早在六万年前,晚期智人——大地湾人已经存在,并且持续传承,文化日趋复杂,直到距今四千八百年。
这一重大发现震惊世界,也给“非洲起源说”带来了两个难以回避的疑问。首先,大地湾人的起源究竟是非洲还是中国本土?按照传统的非洲起源理论,非洲智人走出非洲的时间被认为是距今五万年至六万年前,但这与大地湾人六万年前的存在明显不符。大地湾遗址位于甘肃境内,若非洲智人要进入这里,应当经过北方或西域路线,但沿途并无同年代非洲智人遗迹的发现,缺乏支持证据。如果非洲智人首先进入中国华南,再北上到大地湾,这又与末次冰期的气候条件不符。末次冰期期间中国气候寒冷,尽管甘肃有过短暂的暖湿期,但相比南方食物丰富且气候温暖,非洲智人似乎缺乏理由北上进入甘肃。
其次,末次冰期为何未能灭绝大地湾人?大地湾人能连续存在六万年,并度过末次盛冰期,显然说明了所谓的冰期并非完全绝境。自2002年起,考古学家在大地湾周边发现了多个旧石器遗址群,年代跨度达一万八千年至三万二千年前,进一步证实该地区适宜人类生活。由此推断,末次冰期时中国北方仍有生存空间,南方则更加宜居。古人类不可能完全被冰期灭绝。
既然古人类并未灭绝,且未见文化断层与剧变,那么非洲智人若是来取代早期居民,必然留下痕迹。但考古未见显著文化剧变。综上所述,尽管大地湾人的发现尚未彻底推翻“非洲起源假说”,但显然暴露了其不足,必须对其部分内容进行修正和完善。
值得深思的是,单凭大地湾人还不足以否定非洲起源理论,但结合诸如“无可疑现代人”湖南道县人、一脉相承的铲形门齿和中国长期使用的第一模式石器等多项事实,非洲起源说面对的解释压力越来越大。如此种种,令人不得不重新审视这条人类起源的主线,怀疑其是否真的全然准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