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考消息网11月13日报道法国《观点》周刊网站11月1日刊登题为《巴拿马运河:美国帝国的旧梦》的文章,介绍让-伊夫·莫利耶的著作《巴拿马:一条运河的记忆》。全文编译如下:
今年2月,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声称要“夺回”巴拿马运河,在他眼中这条运河仍是美国财产。他不过是在重复罗纳德·里根当年对吉米·卡特1977年谈判归还运河(定于1999年生效)一事的叫嚣:“我们建了它,我们付了钱,它是我们的,我们要留着。”里根在这事上最终一无所获。
显然,美国人对这座1904至1914年间建成的巨型工程有着深刻记忆,它象征着美国工程的胜利。“让美国再次伟大”里的“伟大”正是从那个时代来的。
凭借这一壮举,这个自诩“天定命运”的国家不仅牢牢掌控了整个美洲大陆,更早早把目光投向印太贸易。这条运河是华盛顿在拉美“开的第一道口子”,开启了此后长久的“放血”——借乌拉圭作家爱德华多·加莱亚诺的名著《拉丁美洲被切开的血管》的说法。1914年8月5日,运河通航的那一天,美国登上世界舞台。
早在19世纪50年代,美国人就投资修建横贯巴拿马地峡的铁路,把淘金客送往加利福尼亚州。南北战争后,南方各州更力促在中美洲开凿运河,好为自己打开多条出海通道。在美国,乔治·华盛顿·戈瑟尔斯,这名“连山都能搬”的工程师和托马斯·爱迪生一样家喻户晓。与他并肩的,是最终拍板开建运河的总统西奥多·罗斯福——后者与华盛顿、杰斐逊、林肯一起被雕刻进拉什莫尔峰国家纪念碑。然而,这种“美国记忆”只是众多版本之一。
让-伊夫·莫利耶把巴拿马视为“世界之地”——既是船舶汇聚点,也是各国历史缠结的十字路口,并以此为坐标写出一部巨著:《巴拿马:一条运河的记忆》。他先走到哥伦比亚人那边:1903年,美国赶在动工前夕策动巴拿马省“适时”独立,哥伦比亚人失去这片土地。他又去追问更北边的尼加拉瓜人——美国人一直用轻佻的承诺哄骗他们,说运河会建在他们那里。
莫利耶也回顾了法国关于这条运河的记忆。由于漫画和歌谣的渲染,它长期与1892年爆发的“巴拿马丑闻”连在一起,这一事件成了此后法国所有丑闻的“母本”。克列孟梭为此付出十年远离政治核心的代价;而所谓“支票派”——那些收受回扣、为最早成立的巴拿马运河公司发行债券造势的议员和记者——更让事件染上反犹色彩,因为其中两名关键人物科尔内留斯·赫茨与约瑟夫·德·赖纳赫都是犹太人,这也为1894年德雷福斯事件的登场埋下伏笔。
人们甚至把这段经历视为法国在国际舞台上遭遇的重大挫败:曾在1869年风光开通的苏伊士运河中呼风唤雨,如今却不得不在巴拿马举手投降。由于技术和资金的双重困局,法国被迫于1903年把运河开凿权让给华盛顿,而交易条件之暧昧阴暗,至今令人疑窦丛生。
由此展开的一幕情节繁复、令人着迷的大戏由比诺-瓦里拉兄弟领衔主演:他们既是投资者,又是“外交官”,在里昂信贷银行的暗中资助下,说服一批与他们半斤八两的美国政客向国会施压,让华盛顿接盘这个“巴拿马新生儿”,同时收购他们1894年成立的“新巴拿马公司”。毕竟丑闻之后,总得向还抱有几分天真的法国民众证明:新公司跟那个烂透的旧体系“毫无瓜葛”。
为了拼齐这幅记忆拼图,莫利耶又请来两段更为独特、也更为惨痛的回忆。最惨烈的一段属于那几十万被送上工地的劳工。他们蜂拥而至,却迎面撞上黄热病。绝大多数来自加勒比诸岛——法属、英属、西属。如今在巴拿马,一片片坟场仍见证那场浩劫。史学家力求把死亡人数算到最清,以堵住那些信口开河的夸张数字。
法国时期的死亡人数“现已确定为7000至10000人”。而在美国施工的十年间,死亡人数也超过5000人:早在1869年修建横贯本土的太平洋铁路时,美国人就已让华工、印度劳工和爱尔兰劳工付出高昂代价。运河工地的条件近乎劳改营:工资确实不低,但工人们被许诺的“美国梦”背后是必须干满500天才能抵清路费。他们的苦难经历,过了很久才浮出水面。
如今,在巴拿马的中国移民也与这些劳工后代共同纪念这段历史。至此,只剩最后一重记忆——运河所在国自身的记忆。从几乎完全听命于美国却也因此获得繁荣,到1977年签约、1999年正式收回主权,巴拿马逐步掌握命运。主权回归的高潮出现在2016年6月26日:历经十年由本国企业主导的扩建工程,巴拿马为其“国宝”举行了新增巨型船闸的落成典礼。
当然,美国并未放弃卷土重来。历史证明,华盛顿一旦认为有必要,便懂得如何把巴拿马总统拉下马:1989年的诺列加如此,1977年与卡特签署归还协议的民族主义领袖托里霍斯亦如此——后者在1981年“意外”身亡,原因正是他决定与日本合作扩建运河。(编译/潘革平)
《巴拿马》一书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