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一位在韩国生活多年的老华侨向韩国总统李明博写信,呼吁给予华侨平等的权利。信件引起了韩国社会的广泛关注,也让公众意识到华侨群体在韩国所遭受的种种歧视。
提到海外华人,许多人首先想到的可能是美国唐人街、东南亚的商人或是澳大利亚的富豪。然而,在韩国,有一个群体的境遇最为艰难、最为隐形,那就是在韩华侨。他们并非成功的创业者或富商,而是一个历经百年磨难的群体,他们的奋斗史并不光鲜,更多的是无奈与屈辱。
华侨的故事从清朝时期开始。1882年,清朝派遣吴长庆平定壬午政变,随军而来的有四十多名华商,这些人成为历史上首批进入朝鲜的华人。这些华商得到朝鲜政府的优待,甚至被称为“大国人”或“清商”。随着清朝与朝鲜签订了《商民水陆贸易章程》,华人开始在朝鲜开展贸易,经济活动逐渐扩大,到了20世纪20年代,朝鲜的华侨人数已经达到20万,其中长期定居的有2.4万人。华侨在朝鲜的商贸活动不仅为朝鲜经济提供了强大的支持,还为当地财政贡献了大量税收。
然而,好景不长,1910年日本吞并朝鲜,华侨在朝鲜的命运发生了巨变。日本政府开始大肆打压华人,历史上多次发生排华暴力事件,华商的财产和生命遭受严重损失。表面上,日本政府以“保护华商”为名,实际上却通过驱逐和掠夺方式消耗华人的财富。到了抗日战争期间,朝鲜的华侨数量锐减至仅1万余人,曾经的繁荣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1945年,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华侨迎来了短暂的曙光。1946年,韩国的进口商品中,82%来自中国,华商经营的13家大型贸易公司占据了韩国进口和出口的重要份额。然而,随着朝鲜战争爆发,华侨的家园再次遭到摧毁。战后,华侨的数量急剧下降,从上万减少至2.2万人,昔日的商业繁荣消失殆尽。
这些华侨并非只是在韩国暂时逗留的人,他们是以朝鲜半岛为家、世代扎根的群体。然而,历史的动荡和地缘政治的变化让他们的根一再被连根拔起。
进入现代的韩国,华侨们面临的新问题,不再是战乱,而是身份问题。1949年之前移民韩国的大部分华侨来自山东,他们被统称为“老侨”。这些老侨没有获得韩国国籍,也没有融入当地社会,尽管他们是合法居民,却始终在社会中处于边缘地位。韩国政府实施的一系列排外政策,让他们无法享受到与本国公民相同的福利和待遇。没有永久居留权、无法参与国民年金、不能享受政府住宅分配,也无法进入公务员等职位,甚至连银行贷款也无法申请。他们不仅在经济上被排斥,甚至连基本的社会保障也无法享有。
到了1970年代,韩国经济飞速发展,然而排外政策反而愈加严苛。大量的老华侨选择离开韩国,只有少数老弱病残的人留下来。1970到1992年之间,大约有2万老华侨移居他国,其中大部分前往美国,剩下的则流散到加拿大、澳大利亚和新加坡等地。
1992年,中韩建交后,新的华侨群体进入韩国,他们大多来自吉林、辽宁的朝鲜族,凭借着语言和民族的亲缘关系,更容易融入韩国社会。这使得“新侨”和“老侨”之间的差距变得更加明显。老侨往往持有中国台湾的护照,政治立场上偏向中国大陆,这让他们在身份认同上陷入了双重撕裂的困境。
2009年,一封由老华侨写给韩国总统的信件再次引发社会关注。信中恳请韩国政府给予他们双重国籍,试图解决百年来的历史遗留问题。尽管这封信引起了舆论的广泛关注,但并未带来实质性的改变。老华侨的问题不仅仅是个人选择,而是深深根植于韩国的制度性歧视。
这些老华侨在韩国生活、工作、纳税多年,却始终无法融入主流社会。他们无法参选国会议员,无法享受公民应有的权利和待遇。他们的存在,如同社会的隐形人,甚至连发声的机会都要靠写信给总统才能得到。
在仁川,有一条街被称为“唐人街”,街上有几十家中餐馆和商店,但真正由华商经营的店铺却不多。韩国至今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唐人街,背后的原因并非文化隔阂,而是制度性歧视与排斥。韩国政府为华侨发放的身份证号与韩国公民的不同,使得他们无法享受在金融、商业等领域的基本服务。即使在2005年,韩国首次允许合法居住三年以上的外国人参与地方选举,但老华侨仍然没有投票选举国会议员的权利。
一位在仁川餐馆工作的华侨曾总结道:“在这里找不到体面的职业,只能在餐馆端盘子。”这并不是个人的失败,而是一个制度性问题的体现。华侨们履行了纳税义务,却始终被排斥在外,既在经济上受到排挤,在政治上被边缘化,也在社会上被遗忘。
近年来,随着中韩经贸往来的增多,韩国一些城市如仁川、釜山等地开始规划“中国城”项目,看似是对华人经济的重视,但事实上,这更像是商业化、旅游化的操作,与老华侨面临的身份问题并无直接关系。
老华侨的困境,关乎国籍、权利、身份和归属,是一个人与社会之间能否真正安身立命的问题,而不仅仅是一条商业街能够解决的。这些华侨们的一生,漂泊在身份的夹缝中,成为一段难以书写、难以抚平的集体伤痕。
他们走过百年坎坷,在韩国,依然是最孤独、最被遗忘的群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