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讨论“若王安石变法得以持续,北宋能否避免灭亡”的问题,就必须从根源上分析北宋覆灭的真正原因。归纳起来,无非“内忧”和“外患”两方面。
先说外患。北宋在失去燕云十六州这个战略屏障后,始终陷入被动。宋廷与金国签订的“海上之盟”,本意是联金灭辽,远交近攻,结果却是引狼入室,彻底打破原本存在的缓冲地带,反而加速了危机的到来。若与辽国维持“澶渊之盟”的格局,宋只付出极小代价,换来近百年的边境安宁。事实上,辽国早已病入膏肓,对宋构不成太大威胁。可一旦联金,北宋既毁掉和约,又背上背信弃义的恶名。辽国因此对宋恨之入骨,靖康之变时,金军的主力中有大量辽人旧部,女真反而只是少数。可以说,这步棋是北宋的外交败笔。
再说军政体制。赵匡胤“重文轻武”的国策固然避免了藩镇割据的悲剧,但长期下来,军队空有规模却无战力,军纪松弛,战斗力羸弱。燕云十六州的丧失,使北宋失去了天然屏障与良马繁育地,中原腹地门户洞开。此后无论是对辽、西夏,还是对金,北宋几乎都是败多胜少,纵使偶有胜绩,最后也往往是“赔款、岁贡”收场。这样一个富庶的国家,却在军事上成为外敌觊觎的肥肉,实在令人唏嘘。
然而,哲学上讲,外因只是条件,内因才是根本。北宋经济实力雄厚,税收丰厚,理论上完全可以养兵百万、富国强军。但历史上农民起义次数最多的不是贫弱之国,而恰恰是最富裕的宋。仅北宋160余年,就爆发起义两百余次,如李顺、方腊、宋江等。财政虽有巨额收入,但大多耗在庞大的官僚开支、频繁的农民起义镇压与对辽、西夏的赔款上。百姓负担沉重,社会矛盾层出不穷。
在军事指挥体制上,皇帝既用人又猜忌,武将缺乏实权,调兵指挥大权往往掌握在文官甚至宦官手里,导致战场应变迟缓。兵无常将,帅无常师,这种体制注定难以制胜。有人将北宋灭亡归罪于蔡京、童贯等奸臣,其实不尽公平。这些人奉行的“求和外交”虽然为人诟病,但在当时内外交困的形势下,未尝不是一种权宜之策。毕竟南宋在秦桧主持下,采取和议、划江而治,尚能偏安百余年;而南明拒绝一切和议,却只延续三十余年。
在这样的背景下,王安石变法显得格外重要。北宋“三冗”问题严重——冗兵、冗官、冗费,财政亏空日益加剧,百姓负担沉重。王安石在神宗的支持下推行变法,一度见效:国库积蓄增加,军队战力有所提升,积贫积弱的局面开始扭转。但改革触动了士大夫集团与豪强利益,神宗死后失去皇权庇护,改革也随之失败,犹如清末戊戌变法。
若变法能继续推行,是否能挽救北宋?一些政策确实对百姓有利,如“募役法”、“青苗法”、“方田均税法”、“农田水利法”,若执行得当,能减轻百姓负担,抑制农民起义。但事实上,这些措施在基层推行过程中弊病频出,甚至反而损害了民生。另一方面,“保甲法”“裁兵法”“保马法”“军器监法”等举措,若持续实行,确实可能提升军队战力,缓解积弱局面。
但即便如此,若不主动收复燕云十六州,北宋依旧难摆脱战略困境。真正的长治久安,必须恢复屏障,否则无论内政如何改革,都可能重蹈覆辙。王安石变法虽有积极意义,但其失败不止因为保守势力的阻挠,也因急功近利、操作不当、环境掣肘等多重因素。即便改革得以延续,也未必能彻底逆转北宋命运,甚至可能因朝堂分裂而更快走向衰亡。
历史不能假设,王安石的努力虽曾让北宋一度振作,但最终仍未能改变积贫积弱与内外交困的大势。留给后人的,唯有无尽叹息与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