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染坊》的原著中,卢家俊曾这样评价他的父亲卢老爷子:
“你别再胡说八道了!咱爹可是个有见识的人,当年进京见过梁启超、谭嗣同,知道什么事情重要,什么不重要。土地多又有什么意义?如果一切顺利,确实还能收点租金。但要是碰上旱灾或水灾,土地不收成了,那该怎么办?你还让佃农们强行交粮?不管怎么说,农田的风险大,能靠天吃饭。工厂就不一样了,只要机器还在转,就能赚钱,赚到的钱还能买粮食,不是吗?还说什么搪瓷脸盆,铜盆好不好,洗脸一样的!”
从卢家俊这段话中,不仅能够看出工业化对国家发展的巨大意义,还能明白为何国民党最终会失败。
在封建社会里,普遍实行的是一种土地租赁制度。地主将土地租给农民耕种,农民向地主交纳租金,剩余的粮食用于自给自足。而地主则需要向政府交纳税款。政府通过地主来收税,而不是直接向农民征税。这种安排的原因在于古时的交通和信息交流不便,政府无法有效地向每个农户收税,若要直接面向农民,所需庞大的税收人员和管理成本势必增加,也会加剧政府和农民之间的矛盾。
因此,地主就成了缓解政府与农民之间矛盾的中介角色。三方关系错综复杂:政府希望多征税,地主希望少交税多收租,农民则希望少交租。这样微妙的平衡一旦打破,通常的结果要么是地主遭殃,要么就是农民起义。工业化,正是打破这种平衡的一个重要因素。
假如地主的主要收入来源是土地租金,那么他肯定不希望农民因贫困而反抗,因为一旦爆发农民起义,首先被杀的往往就是地主。而政府也不希望看到农民起义,因为一旦发生,政府需要投入大量的财力和兵力去平叛,且不一定能得到民众的支持。为了防止这种局面,政府往往会采取措施约束地主的行为,并通过一些制度限制地主的权力。
例如,科举制度产生了特权阶层,乡绅(有功名的士绅)便成为了这一阶层的代表。虽然这些乡绅往往富有,但他们需要遵循政府的约束,按照儒家思想来管理底下的农民。与乡绅不同的是商人,他们往往没有功名,政府对他们的约束较少,往往需要依靠金钱来购买特权。封建社会的这种局面,随着工业化的兴起开始逐渐瓦解。
如果商人拥有了土地,或者乡绅拥有了工厂,底下的农民将面临怎样的命运呢?商人的思维一向是压缩成本,提高利润,这同样会影响到农民的生计。更直白的说,工厂里的工人和封建社会的农民不会更幸福。举个例子,美国南北战争后,南方的黑人奴隶被解放,进入了工厂成为工人。许多黑人反映,他们宁愿回到过去的农庄做奴隶,因为在那时,他们是主人的私有财产,主人会像对待牲畜一样照顾他们,不会让他们伤残或死亡。但在工厂中,工人只不过是一个替换零件,一旦受伤或无法工作,老板会毫不犹豫地将其抛弃,重新招聘一个人。
如果地主变成了工厂主,他们会用工厂主的思维来管理农民。这意味着他们会利用先进的机器代替农民工作,同时将低效的农民赶走,甚至收回他们的土地和房屋。而民国时期的许多封建地主正是看到了工业化的潜力,他们纷纷投资建立工厂。但这种转型对底下的农民来说,往往并不是一件好事。随着地主步入工业化,农民将面临大规模的失业。
这在美国电影《愤怒的葡萄》中得到了体现。电影讲述了因为拖拉机的普及,许多农民失业,不得不沿着公路四处打工,并在资本家的压榨下过着艰难的日子。电影中有这样一句话:“是我们丈量的,也是我们开垦的。我们在这块土地上出世,在这块土地上卖命,在这块土地上死去。所有权应该拿这些作为凭证,不该凭一张文契。”
资本主义社会比封建社会更容易制造贫富差距!在这种情况下,假如没有政府的有效管束,地主阶层就会被人民推翻。而如果政府站在地主一方,也将最终被人民抛弃。
然而,当时的国民党却在维护这些已经开始工业化的地主的利益。美国之所以能够从佃农制度过渡到工业化社会,而没有爆发农民反抗,是因为美国民众拥有选票。选票赋予他们通过选举推翻支持资本家的政府的权利。为了避免爆发社会冲突,政府不得不向民众妥协,制定了一系列保护工人权益的法律,并允许工人组建工会。
但国民党并没有赋予中国人民选票,也没有理解民众的诉求。在无法化解农民与工业化地主之间日益加剧的矛盾的情况下,国民党最终注定会被人民推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