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微信推荐机制的更改
如果您喜欢敝号
请进入敝号页面点亮“星标”
文/杨津涛
纸币是一个好的发明,但一旦被秦制帝国盯上,就成为掠夺财富的利器。蒙古帝国征服亚欧大陆的一般,其纸币在宋代的基础上向亚欧大陆更广阔的区域流通,是其开启的早期全球化的一部分,但最终因为印钞权缺乏制约而贬值、崩溃,且成为蒙元灭亡的原因之一。不过无论多操蛋,宋元在发行纸币上的心术仍然比朱元璋光明太多。
请输入标题 bcdef
本文欢迎转载。
马可·波罗在其举世闻名的游记中记录了很多当时西方没有的东西,纸币就是其中之一。他见到元朝把一张张纸印上文字、图案成为货币后,竟可以被人们用来购买珍珠、宝石,忍不住赞叹元世祖忽必烈“具有炼金士的神秘手段”,其“对于财产的支配权比世界上任何君主都要大”。
元朝的中统元宝交钞、至元通行宝钞等因与白银挂钩,一度有着良好信用,因而出现马可·波罗所见到的景象——纸币在元朝内外畅行无阻。但由于军费开支巨大,加之统治者挥霍无度,纸币发行量不断攀升,最终走向了崩溃。
元朝曾有准备金
对于马可·波罗是不是真的来过中国这一问题,学界一直存在对立的两个阵营,反方以英国学者吴芳思为代表,从游记里没有提及长城、缠足、汉字等,推断他并没有到过元朝,其所写的一切都是道听途说;正方的代表人物为中国学者杨志玖,不断找寻证据,证明马可·波罗的确曾游历中国。
瑞士学者傅汉思是正方的一员,他从货币角度证明了《马可·波罗游记》的真实性。马可·波罗说他所见的纸币是以桑树“外皮与树之间的一层薄薄的内皮”为原料,将此内皮“浸在水内,随后再把它放入石臼中捣碎,弄成浆糊制成纸”,他特别强调由此制成的纸币呈黑色。
另外,马可·波罗还提到纸币的面值、新旧纸币的兑换等,这些信息的准确性和详细度都远超同时代西方或阿拉伯作家的记述。
当然,马可·波罗所看到的都只是表面现象,他并不清楚元朝纸币的发行史,更不理解纸币可以充当交易媒介的背后原因。
先说第一个问题,宋濂等编纂的《元史·食货志》记载“世祖中统元年,始造交钞”,就是说蒙古从中统元年(1260年)就开始发行纸币“交钞”。其实早在那之前,忽必烈的伯父窝阔台、兄长蒙哥,以及他自己称帝之前,都曾在小范围内发行过纸币。
马可·波罗在大都见到的主要是“中统元宝交钞”,简称“中统钞”,共有13种面值,长宽各不相同,零钞有二文、三文,整钞有一贯、二贯,足够应付各种规模的交易。元朝还规定2贯中统钞等价于1两白银。
中统元宝交钞
随着元朝对南宋领土的蚕食,中统钞的流通范围逐步扩展到四川、湖北等南方地区。至元十三年(1276年),元朝攻占临安,允许南宋百姓以50贯会子兑换1贯中统钞,全国货币由此走向统一。
当然,黄金、白银、铜钱作为“非法货币”依然被民间偷偷使用,不可能完全禁绝。
下面再说第二个问题,元朝纸币一度畅通无阻,那是因为曾建立有准备金制度。
元朝设有“平准行用库”,起初每收入一定量的金银,才会发行同价值的中统钞,而百姓要把手中的纸币兑换为白银等物品,仅需缴纳3%的手续费。
加上元朝允许百姓以纸币纳税,并严格控制市面上的纸币流通数量,自然使中统钞的信用有了保障,出现《大元海运记》中所说“钞法贵重,百物价平”的情况。
外国人也信纸币
元朝领土广袤,海陆贸易繁荣,使得无论草原、大漠,还是西域、南洋,人们一度都能用中统钞购买商品或服务。因此,中统钞也与两宋时期的铜钱一样,在某种意义上有着国际货币属性。
蒙古帝国纸币通行亚欧大陆
现在内蒙古额济纳旗的黑城遗址,元朝时称为亦集乃路,是驿路上的重镇。在内蒙古从事考古工作的李逸支曾撰文称,俄国探险家科兹洛夫早在1908年就从黑城挖出一批元朝纸币,到了1983—1984年,内蒙古考古部门对遗址内的房屋进行系统发掘,又出土了中统钞等大量纸币。
另外,1955年在青海省海西州的格尔木农场,1959年在西藏日喀则的萨迦寺同样发现过多种面值的元朝纸币。
以上地方的共同点是气候干燥,故而才较为完好地保留下这些历史见证,让我们今天还能在博物馆里亲自验证马可·波罗的所见与所述。
中统钞等纸币在国外流通的例证也有不少。元朝航海家汪大渊在《岛夷志略》中说,东南亚高棉人建立的国家“罗斛”把海贝作为零钱使用,那里“每一万准中统钞二十四两”,即面值24两的中统钞可以换1万枚海贝。汪大渊还说交趾人日常使用铜钱,习惯上以67文钱折一贯中统钞。
蒙古四大汗国之一的伊利汗国,由元世祖的弟弟旭烈兀建立,统治波斯地区。该国历史学家以波斯文撰写的《瓦萨甫史》中说,皇帝向阿拉伯商人购买奇珍异宝,支付给他们的就是纸币。在那里,每锭纸币(50贯为1锭)据说价值8枚第纳尔银币。
甚至伊利汗国自身也曾短暂发行纸币。至元三十一年(1294年),其第五任君主海合都因挥霍无度,导致国库空虚,在大臣的建议下印行纸币。这种凭空发行的纸币完全不被社会信任,人们拒绝使用,结果仅仅两个月就宣告失败。海合都众叛亲离,很快被贵族们推翻,结束了自己的统治。
终究不是真金
如前文所说,元世祖最早发行纸币的时候,有着充足的准备金,使中统钞具有了国家信用货币的属性,这与“无准备、无兑换安排、无数量控制”(货币史学者何平总结)的大明宝钞完全不同。
可惜的是,元朝并未能维持此优良传统,在马可·波罗离开中国前两年,即至元二十四年(1287年),中统钞币值便已经历暴跌,彻底走向崩溃。元朝接着发行新钞“至元通行宝钞”。
中统钞崩溃的原因主要有两个:
第一是绝大多数统治者的通病——开支没有节制。伊利汗国的海合都是骄奢淫逸,元世祖则是对外扩张,他在统一南宋后,又接连征讨日本、占城、缅甸、安南、爪哇等国,导致军费暴增,只能通过加大中统钞发行量来弥补财政赤字。
社会为忽必烈的野望买单
雪上加霜的是,元朝皇帝特别喜欢赏赐王公贵族,比如元仁宗即位,一次就赏赐出去“金三万九千六百五十两,银百八十四万九千五十两,钞二十二万三千二百七十九锭,币帛四十七万二千四百八十八匹”,算得上名副其实的“大撒币”。
第二是准备金制度名存实亡。
市面上的纸币多了,按道理本应增加各地平准行用库里的准备金,谁知朝廷反而打起了准备金的主意。阿合马当政期间,开始不断把各地的准备金运往大都;一些权贵之家大约获取了内幕消息,也有计划地拿纸币去兑换金银,中统钞由此日益向“无本之钞”转变。
中统钞的发行量在中统元年为7万多锭,此后十多年的年发行量基本维持在10万锭,甚至5万锭以内,到至元十一年(1274年)猛增到24万锭以上,接着没过几年就又突破了100万锭。至元二十三年(1286年),中统钞竟然发行了218万多锭;下一年早些时候朝廷还在发行中统钞,不久改行“至元钞”规定两者比值为5∶1,相当于公开承认中统钞贬值五分之四。
实上中统钞的贬值程度远不止于此,按照当时大书法家赵孟頫的说法,中统钞在20多年的时间里“轻重相去至数十倍”。
元世祖于至元三十一年(1294年)去世,他的后继者们断试图整顿币制,恢复纸币购买力,可无一例外地失败了。
当至元钞变得像中统钞一样无可救药,元朝在至大二年(1309年)发行以“两”为单位的“至大银钞”,每两等价5贯至元钞或25贯中统钞;至正十年(1350年)又恢复发行“中统元宝交钞”(习惯上称为“至正钞”),此新钞1贯可抵至元钞2贯。
各种纸币换汤不换药,且一再贬值,加之很多不法之徒竞相印制伪钞,终使百姓对纸币彻底失去信心,被迫进行以物易物式的交易。
正当元廷为货币改革问题焦头烂额的时候,南方的方国珍、刘福通、徐寿辉、朱元璋、张士诚、陈友谅等相继起兵造反。元廷为筹集军费,更是加紧开动“印钞机”,直至灭亡。
这让人想起元末民间流传的一首《醉太平》,其中唱到“堂堂大元,奸佞当权,开河变钞祸根源”。我们事后来看,滥用民力修筑河堤,应了那句“挑动黄河天下反”;不顾一切地变着花样印造纸币,让老百姓在高企的物价下难以为生,所谓“开河变钞”还真是元朝自掘的坟墓。
【参考资料】
1.[意]马可·波罗:《马可·波罗游记》,梁生智译,中国文史出版社1998
2.[瑞士]傅汉思:《马可·波罗到过中国:货币、食盐、税收的新证据》,党宝海等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22年版。
3.[日]高桥弘臣:《宋金元货币史研究——元朝货币政策之形成经过》,林松涛译,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版。
4.全汉昇:《中国经济史论丛(一)》,中华书局2012年版。
5.李逸友:《元代草原丝绸之路上的纸币——内蒙古额济纳旗黑城出土的元钞及票券》,载《中国钱币》1991年第3期。
6.许新国:《格尔木出土元代纸币考说》,载《青海金融》1987年第6期。
年版。
7.管汉晖、毛捷:《本位、战争与通胀:元代纸币的运行机制》,载《中国经济史研究》2018年第2期。
8.李骏:《史籍所见域外元代纸币》,载《中国钱币》2022年第6期。
本文节选自杨津涛的新作《通宝中国》,已获出版社授权独家首发。该书探讨中国历史上的货币,以及货币对中国史的影响,深入浅出,笔法晓畅,很是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