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陆上最后一仗,打的不是敌人,打的是自己人。
这事就发生在1950年开春,地点是川西一个叫冕山的小镇。
枪一响,解放军第一野战军和第二野战军的两支王牌部队,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干了起来,整整打了一宿。
天亮清点人数,17个战士没了,200多人挂了彩,这笔账,算到今天都让人心里堵得慌。
这事儿得从头说起,得把时间拨回到1949年底。
那时候,全国解放的大局已定,蒋介石带着残兵败将退到西南,想以四川、西康这片山区当最后的本钱。
坐镇这儿的是胡宗南,手底下号称还有几十万人马。
可这几十万人,早就被解放军打怕了,军心散了,魂也丢了,所谓的“川西决战”,就是个空架子,一戳就破。
中央军委的命令下来,就是要彻底扫干净屋子。
刘伯承、邓小平指挥的第二野战军是主力,贺龙的第一野战军派了一部分兵力过来,再加上第四野战军的一部分,三路大军合围西南。
这也是一野和二野这两支常年各打各的部队,头一回大规模配合作战。
一个是从大西北沙漠里杀出来的,一个是从中原血路上趟过来的,都是硬骨头。
战役一开打,跟预想的没什么两样。
解放军往前推,国民党军往后退,一溃千里。
重庆、成都这些大城市没费多大劲就拿下了。
到了1950年初,就剩下西昌这个最后的指挥中心还没解决。
负责啃这块硬骨头的是陈赓兵团,具体的部署很清楚,就是一个南北夹击的钳形攻势,要把胡宗南的残部彻底包死在西昌。
北边,由第一野战军的第62军184师顶着,从乐山出发,沿着大渡河往下冲,堵死敌人往南跑的路。
南边,由第二野战军的第15军44师上,从云南曲靖出发,顺着金沙江往北打,直取西昌。
两支部队就像一把大钳子的两个钳口,准备在西昌这个点上合拢。
战士们心里都憋着一股劲,大伙都觉得,这八成是大陆上的最后一仗了,打完这一仗,就该回家过安生日子了。
可打仗这事,从来就不是在地图上画几条线那么简单。
南边那条线上,二野第15军44师的进展快得有点邪乎。
他们原本以为会有一场恶战,结果对面的国民党军根本不禁打,一碰就碎,望风而逃。
44师的战士们打顺了手,脚底下也生了风,不仅提前完成了任务,还一路追着敌人的屁股,直接冲过了原定计划的会师点西昌,继续往北边撵。
夜里头,44师132团赶了好几天的路,人困马乏,终于到了西昌北边六十多公里的冕山镇。
这是个有道矮墙围着的小镇子,部队进去清剿了一下,没发现多少敌人,就地宿营。
战士们累得沾地就能睡着,在城墙上安排了哨兵警戒,就这么安顿下来了。
他们睡得踏实,压根不知道,北边正有一支部队摸黑朝他们冲过来。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北边来的一野第62军184师552团,也在玩命地追。
他们追的是一股从北往南逃的国民党败兵,在他们看来,这股敌人肯定是逃进了前方的冕山镇,想据城顽抗。
半夜时分,552团的尖刀连就摸到了冕山镇的东门外。
那天晚上没有月亮,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城墙上,132团的哨兵抱着枪,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死死盯着城下黑压压的影子。
神经绷得紧紧的,大气都不敢喘。
“口令!”
一声大喝,划破了夜的寂静。
城下的552团尖兵们一下子就懵了。
他们这一路追得太急,跟上头的联系都断了,谁也不知道当晚的口令是啥。
一个战士下意识地回头,想找后头的指导员问问。
就这么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动作,在城墙上哨兵的眼里,彻底变了味。
那会儿战场上,敌我难分,生死就在一念之间。
对方答不上口令还回头,这不就是心虚,准备动手吗?
“是敌人!”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哨兵的手指就扣动了扳机。
“砰!”
枪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552团的一个尖兵应声倒下。
身边的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战友倒在血泊里,脑子里那根弦“嗡”的一声就断了。
所有人的火气瞬间被点燃,他们认定,城里就是他们追了一路的敌人,这是要跟他们死磕到底了。
“还击!
给我打!”
一时间,子弹像泼水一样射向城墙,手榴弹的爆炸声接二连三地响起。
一场谁也想不到的攻防战,就在这两支自己人的部队之间爆发了。
552团的战士都是老兵油子了,战斗素养极高,迅速组织了三次猛攻,甚至有一次冲上了城头,跟守军搅在了一起,展开了肉搏。
两边都杀红了眼,都把对方当成了最顽固的敌人,往死里打。
打了快一个钟头,守城的132团指挥员越打越觉得不对劲。
他心里直犯嘀咕:“这伙‘敌人’怎么这么能打?”
胡宗南的部队是什么德行,他心里清楚得很,早就被打成了没骨头的软蛋,别说组织这么有章法的夜间进攻,就是白天让他们正面冲锋,他们都得哆嗦。
可眼前的这伙人,战术灵活,火力配合得有板有眼,夜战的本事一点不比自己差。
这哪是国民党那帮草包能干出来的事!
一个让他汗毛倒竖的想法闪过脑海:打错了!
“停火!
都给我停火!”
他扯着嗓子,声嘶力竭地吼着。
“往外喊话!
报咱们的番号!”
通讯员冒着枪林弹雨爬上城墙,憋足了全身的力气朝外面喊:“别打了!
我们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野战军第15军44师132团!
是自己人!”
枪声一下子就稀疏了。
城外的552团其实也早觉得纳闷,对手的战斗意志和战术水平,跟他们印象里的国民党军完全是两回事。
听到城墙上的喊话,他们也立刻停止了射击,赶紧报出了自己的番号:“我们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一野战军第62军184师552团!”
当两边番号对上的那一刻,整个战场突然死一样地安静。
几秒钟后,战场上响起了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刚才还拼死相搏的战士们,扔掉手里的枪,冲向对方,抱在一起痛哭。
地上躺着的,是刚刚还在一起说笑的战友,他们的血,把这片土地染得通红。
幸亏两支部队在追击时都轻装前进,没带迫击炮一类的重武器,不然伤亡数字还得翻几番。
即便这样,这场糊涂仗也造成了17名战士牺牲,超过200人受伤。
这事儿回过头来看,真不是哪一个人的错。
首先是计划赶不上变化,通讯又跟不上。
二野44师打得太快,冲到了计划外的地方,这本身就是个大意外。
在那个通讯基本靠两条腿跑的年代,两支高速运动的部队根本没法及时沟通,告诉对方自己到哪儿了。
信息不通,就给误会埋下了种子。
其次就是天太黑,战场环境太复杂。
夜里头,谁也看不清谁。
口令是最后一道保险,结果一野552团不知道口令,这道保险就失灵了,直接导致了第一声枪响。
最要命的是,真正的敌人,那两股国民党溃兵,偏偏在这个时候“完美”地消失了。
一股是从北往南逃的第335师,一股是从西南方向逃来的第69军残部,他们确实在冕山镇附近碰了头。
可这两股部队已经被吓破了胆,根本不敢进镇子停留,而是耍了个滑头,从一野和二野两支追击部队的缝隙里,悄悄地转向东边溜走了。
这就造成了一个致命的假象:一野和二野都死死地认定,自己追的敌人就在冕山镇里。
他们追的是一个已经跑掉的影子,结果一头撞上了自己的战友。
如今,在凉山州喜德县的烈士陵园,那17名牺牲的战士合葬在一起,他们的墓碑上没有写明死因。
他们倒在了大陆解放的最后时刻,倒在了自己人的枪口下。
参考资料:
《冕山“内战”:解放战争最后一仗的悲剧》,载于《党史博览》2011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