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6月11日19世纪，一辆福特卡车在康涅狄格州埃塞克斯装载着象牙牙角。[康涅狄格州立图书馆]

象牙钢琴键和我们文化商品背后无形的人类苦难。

马琳娜·曼努基安

作家与艺术家

在 1947 年出版的《世界与非洲》一书中，W.E.B. 杜波依斯指出，建立在资本主义剥削之上的社会看不到“琴键上的血迹”。在他的有生之年，那些象牙饰面的钢琴是通过一种有毒的消费体系制造出来的，影响了数百万人和大象的生活。然而，钢琴仍然被视为道德价值的象征，到了 20 世纪初，它们在美国的数量甚至超过了浴缸。

到 15 世纪，当葡萄牙商人成为最早参与非洲象牙贸易的欧洲人时，许多非洲社会——包括 Yao、Kamba、Ngonde 和贝宁王国——已经使用和交易象牙数个世纪了。东非海岸的斯瓦希里人不仅将象牙卖给阿拉伯和南亚商人，还用象牙制作乐器和装饰品。但在 17 世纪之前，没有哪个非洲社会的经济完全依赖于象牙。

在17世纪和18世纪，欧洲人开始大量进口象牙，利用象牙的防水特性制作科学和航海仪器。“任何当时认真从事象牙出口的非洲社会都不得不重新调整其经济结构，以使象牙贸易取得成功，”牙买加历史学家沃尔特·罗德尼在其1972年出版的《欧洲如何使非洲落后》一书中写道。这“反过来导致了对海外市场过度和不合理的依赖以及外部经济。”

随着海岸地区的象群数量减少，象牙贸易被转变为长途商队贸易。许多这些贸易路线沿用了之前供应铁、盐、铜和牲畜等资源的路径。一些社会通过成为长途贸易商来适应这一新的经济现实；卡 amba 人将象牙从基图伊运到蒙巴萨，尼亚姆韦齐人将象牙从塔波拉运到巴加莫约。另一些社会，如瓦塔人，主要猎象而不从事长途搬运。在尼亚姆韦齐人中，长途搬运被视为男子成年礼的一部分，商队中包括整个社区，包括负责准备食物和营地的妇女和儿童。虽然象牙经常与奴隶搬运使用相同的路线进行交易，但在 19 世纪之前，奴隶很少参与象牙搬运。在南非，唯一欧洲人自己猎象的地方，贸易由荷兰东印度公司和英国东印度公司运营。

在18世纪，随着意大利发明了一种新的弦键乐器——钢琴，象牙贸易再次被改写。最初，钢琴的琴键上覆盖着各种材料：海象牙、珠母贝和牛骨。关于象牙为何成为标准材料，并不完全清楚，因为“钢琴制造商普遍厌恶它”，正如迈尔斯·查平在其1997年出版的《88键：斯坦威钢琴的制造》一书中所写。脆弱的象牙在多变的天气下会变形，容易断裂，但钢琴家据说更喜欢它吸汗的特性。覆盖在钢琴键上的象牙薄片非常薄，一整根象牙可以制作40到100个键盘。

在18世纪几乎没有人在家里摆放钢琴；这种乐器在美国和英国的普通工人至少需要一年的工资才能买得起。直到1798年，康涅狄格州的菲尼修斯·普拉特发明了一台用于切割梳子象牙的机器，象牙制品才开始为中产阶级所接受。象牙通过康涅狄格州的埃塞克斯进入美国，并在1880年加工量如此之大，以至于整个工厂镇被称为伊沃比特顿。在整个19世纪，钢琴从奢侈品变成了中产阶级生活中的必需品。

约1920年，在普拉特、雷德及公司，一名男子用五片刀片的圆锯将钢琴键盘劈开。[康涅狄格州立图书馆]

在1975年出版的《资本的时代：1848-1875》一书中，英国历史学家埃里克·霍布斯鲍姆写道：“没有一个中产阶级的客厅是完整的，没有一个中产阶级的女儿不被强迫练习无尽的音阶。”随着通过象牙切割机制造钢琴键变得更加容易，以及乐谱的广泛普及，越来越多的人在家中展示钢琴，以此作为教育、地位和良好价值观的象征。房间里的钢琴被用来象征经济成功和文化地位。1867年，美国历史学家詹姆斯·帕特森认为：“几乎每一个按体面标准建立家庭的夫妇都把钢琴视为仅次于厨房炉灶的必需品。”

詹姆斯·麦尼尔·惠斯勒的《在钢琴旁》，约1870年。[芝加哥艺术学院]

到19世纪末，美国制造的钢琴占据了全球钢琴销量的一半以上。这乐器的形象与象牙紧密相连——与象牙的开采者息息相关。1865年的一份象牙目录就体现了这种联系。该目录中展示了一位深色皮肤的非洲男子手持象牙，而一位白人女性则坐在客厅里弹奏钢琴。这种联系可能显得过于直接；随后几年，象牙广告中的非洲人形象被大象所取代，从而消除了象牙贸易中的人类剥削暗示。

朱利叶斯·普拉特 & 公司目录封面，约1865年。[康涅狄格州州立图书馆]

对于沿海和内陆的非洲社会而言，象牙贸易的影响范围广泛，从促进粮食生产到削弱纺织业。一些游牧社会，如奥尔马和马萨伊，在牛群因袭击或疫病而减少时，被迫进行象牙贸易。但随着19世纪大象数量开始减少，很明显象牙贸易也不是一个稳定的生意。到19世纪末，由原住民社会主导的通往沿海地区的贸易路线被欧洲、奥曼、印度和桑给巴尔商队所取代。强制搬运工和奴隶制变得更加普遍，尤其是在这些新兴商队中，它们依赖原住民知识，而“将非洲搬运工和商队组织者置于被雇佣和奴役的边缘地位”，正如人类学家亚历山德拉·塞莉亚·凯利2021年出版的《消费象牙：东非与新英格兰的商贾遗产》一书中所述。

土著商队也开始在这段时间内使用奴隶作为劳动力，尽管奴隶的身份没有欧洲和美国奴隶制那样严格。凯利写道，瓦王族的奴隶搬运工有时“在商队贸易中达到了较高的社会地位，成为有工资收入的企业家，以复杂的方式模糊了奴隶制与自由之间的界限。”那些名义上是有工资收入的搬运工也模糊了这种界限。到19世纪晚期，东非沿海地区的许多搬运工只收到了微薄的工资，并且被印度商贩的高利贷所困，商贩们在旅程开始前就收回了工资的一半以上。与此同时，象牙的价格在18世纪晚期到19世纪早期之间上涨了十倍。

到 19 世纪末，重要的象牙贸易中心如桑给巴尔已落入英国统治之下，大部分象牙贸易也归于英国控制。长距离的象牙商队逐渐减少。殖民政府对土著狩猎活动进行了严密监管，使得象牙狩猎实际上只允许欧洲人进行，从而加强了殖民控制，规定只有持证并配备枪械的人才能狩猎，而土著人则被禁止拥有枪械，土著狩猎方式也被禁止。在殖民统治期间，挑夫尤其受到剥削。1909 年，在法属赤道非洲（AEF）的上奥邦戈地区，由俄罗斯公爵德米多夫领导的一次象牙狩猎探险中，13 名土著挑夫因恶劣的条件而死亡。尽管德米多夫因挑夫死亡和逃避象牙税而被罚款，但逃避象牙税的罚款金额却高于谋杀罪的罚款。

比利时刚果的象牙猎人车队，约1908年。[康涅狄格州立图书馆]

在此期间，美国的钢琴销量在1890年至1930年代间急剧增长，最高峰时每年售出35万台钢琴。到1913年，这些钢琴中的象牙有一半以上来自利奥波德国王的刚果，那里对土著人民的暴行司空见惯。比利时刚果的管理者甚至禁止像莱加人这样的土著人民拥有象牙，以便没收他们的象牙艺术品和仪式用品。与此同时，生产高端钢琴的施坦威公司仅在1916年就在美国获得了110万美元的毛利润——相当于今天的2900万美元。最终的讽刺在于，美国各地装饰着许多钢琴的家庭中，很多钢琴实际上并未被演奏。它们只是家具的一部分，是地位的象征，使得使用象牙以获得触感优势变得无关紧要。

描绘比利时殖民暴行的象牙雕像，其中包含奴隶 caravan 和象牙搬运工的图像，刚果艺术家，约 1880 年。[大都会博物馆]

美国的象牙进口直到1988年才停止。正如记者安妮·法罗、乔尔·兰和詹妮弗·弗兰克在他们2005年出版的《共谋：北方如何促进、延长并从中获利的奴隶制》一书中所写：“随着非洲国家在20世纪50年代初开始争取独立，西方对这一资源的控制被打破，可靠的非洲象牙供应变得异常困难。自此，西方的自然保护主义者开始推动拯救大象的叙事。仅仅几十年后，在1989年，《濒危野生动植物种国际贸易公约》禁止了非洲象牙的商业贸易。这一禁令包括猎杀象牙和库存象牙，使曾经的殖民地现金作物完全非法化。毫无疑问，当这一禁令实施时，大象的数量达到了历史最低点，但与采矿活动相比，自然保护主义似乎并不是一个如此紧迫的关切。采矿活动目前是导致大象栖息地破坏的一个主要来源。”

自杜波依斯发表《非洲的世界》以来，世界发生了许多变化。但有一样东西没有改变，那就是我们文化商品所造成的人类苦难的隐形性。曾经是钢琴上的象牙，现在变成了智能手机和平板电脑中用于可充电电池的钴，从中非地区掠夺出来，就像一个世纪前的象牙一样。刚果民主共和国的钴矿工的工作条件被描述为现代奴隶制，这又让我们回到了杜波依斯的观察：键盘上仍然沾满了鲜血。

当前的供应链继续推动着最大限度的开采和利润，而交换的却是最低的报酬，并且继续奖励暴力。人类使用的材料——无论是天然的还是人造的——都不是从伊甸园的真空环境中摘取出来的。每一种材料都有从原始状态到我们生活中的旅程，而这个旅程总是由无数人类的劳动推动的。问题在于，这种劳动的价值究竟有多大。

2025 年 3 月 25 日发布在历史新闻网络（History News Networ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