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王亨利四世身处的时代,是法国与西欧处于社会变动的时代。强化王权与权力集中对于当时的王国管理而言至关重要,法兰西王国只有统一于强大王权之下,才能走出封建分裂状态,获得独立的国际发展地位,走向和平、统一与强大。
君主制度—权力集中
权力集中于国王为首的中央政府,这被学术界普遍视为绝对君主制度的根本性特征,绝对君主制度的发展确立又给予王权强化与权力集中以制度性的保障,绝对君主制度因此在民族国家早期形成阶段具有重要历史进步意义。
法王亨利四世在位时促进了王权的发展,推进权力集中,恢复了绝对君主制的历史进程,同时在其逝世后,王国迅速恢复稳定、绝对君主制持续发展直至顶峰,这些充分证明法王亨利四世在绝对君主制初步确立方面作出重要贡献,他留下了一个王权管理下具有权力集中管理体系的法兰西国家,为法兰西民族国家的初步形成奠定统一、独立的国家基础。
自克洛维一世建立第一个王朝起,法兰西王权由弱渐强,至查理大帝时代一度具有重要影响力,但在加佩王朝初期,法兰西王权再度衰微,经历路易六世、路易十一、菲利普四世以及弗朗索瓦一世等多位国王的连续努力,法兰西王权逐渐增强号令王国的权威,法国政体也从等级君主制向绝对君主制演变。
至亨利二世时期,法兰西王权与绝对君主制均处于上升发展期,不过在众臣民眼中与法兰西文化传统里,国王、教皇、教会以及封建领主等分享对法国的管辖权威,国王虽是最高封君,但其王权尚不具备号令全国的实权。
宗教战争的频发
在此王权发展的关键时期,宗教战争爆发了,王室负债累累,在处理宗教矛盾、封建混战以及外国势力干涉等方面,幼年国王与赛后凯瑟琳缺乏较成熟的制度与思想文化等支撑,孤军奋战宗教政策难以在全国范围得到推行,反复无常,国王最终失信于民众,被其他各方权威击败;但同时,正如本文第一章所总结指出的,宗教战争反映出,当时其他多方权威无法承担统一王国的历史重任,强大的王权是当时能够进行调节并恢复社会秩序的唯一权威。
在亨利四世继位之初,国王是不被广泛尊重与信任的权威,据皮埃尔·德·莱图瓦勒的记载,“国王”与“后”在巴黎一度成为令人厌恶的语,教皇西班牙国王、天主教同盟首领、巴黎神学院甚至高等法院等,在不同群体眼中具有超越国王的权威。
法王亨利四世起初的“权力范围仅占王国约六分之一的领土”,“其支持者有保王天主教派、新教派、温和天主教派、政治派等各方人士,彼此间分歧重重,并非团结的群体,同时多数天主教派臣民与地区拒绝接受亨利四世这个异端国王。
天主教同盟操控的天主教臣民甚至开始筹备另选国王,西班牙国王长期力图压制缩小法兰西王国,企图让自己的女儿继承王位,以实现对法兰西的瓦解吞并。法国进入政体选择的关键历史时刻。
对于当时不同的政体设想,政治宗教史专家雅妮娜·加里松教授有具体概括,指出宗教战争期间出现“两种国家观念之争”,“第一种即绝对与集中的王权观念,在后来取得胜利”,“第二种出现两个解释”:一方是天主教联盟“过时的”观念,重提“传统模式”,即“三级会议选举国王,高级贵族担任顾问,城市与外省自治”,以及一个宗教等,另一方则是新教徒方面的,“也具有传统性,强调保护人”,“不过具有命性的因素在于代议性三级会议享有最高权力”,但这在当时遭到诸多抨击。
由此可见,绝对君主制、等级君主制与代议制君主立宪制或共和制)这三种政体模式在内战混乱时期各有支持者。
其中,等级君主制这一传统模式已难恢复,随着法国农业文明的瓦解与资本主义萌芽的发展,传统封建贵族地位下降,国家需要统一与凝聚力才能促进资本主义萌芽更好地发展,正如雅妮娜·加里松教授所言,这一传统模式已经过时。
“代议性三级会议享有绝对权力”这一革命性因素,在此以前并非没有思想与实践基础,征税方面国王需征求三个等级代表(全国性、地方性或小范围显贵会议),历史学家儒勒·米什菜曾高度赞扬法国1357年“大令”的改精神,称其“把管理交给三级会议,用共和政体代替君主政体”。
但至16世纪,代议制这一政体观念依然缺乏成熟的经济与理论等基础支撑,且只是在占人口少数比例的新教派内部有所实践。而法国的绝对君主制则在理论与实践两方面逐渐占据优势,这一政体在当时顺应社会变动的趋势,权力集中、推进统一也是时代赋予王权的重要任务。
理论方面,“新的权威观念随绝对君主制而出现”,“国家在统一中扮演重要角色”;经马基雅维利与让·博丹的闸述,国家、绝对权力等观念不断发展,逐渐成为新的权威,居于领主或教会等权威之上。马基雅维利给“国家”一词“赋予了贴近现代性的政治含义,即一个行使最高统治权的势力范围”。
与亨利四世同时代的让·博丹在1576年出版著作《国家六书》,较为系统地论述主权理论,其主要观点有:“主权是共同体所有的绝对且永久的权力”,主权“不可分割”,君主被共同体的人民或贵族赋予主权,从而拥有“绝对的和永性的权力”,“主权性权威和绝对权力的精义就是不经臣民的同意可以颁行对全体臣民都适用的法律”,“除了自然法或神法外,它不附带任何条件”,等等。
由此,在理论上,绝对王权可以成为一个共同体的最高统治权威,成为国家权力。实践方面,亨利四世、政治派人士与苏利等温和新教派人士等,均看重国家利益与绝对王权的时代作用,从而进一步从实践与理论两方面推进绝对君主制的发展。政治派人士受到让·博丹主权论思想的影响,学术界对此持肯定态度。
如对这一群体及二者的关联,学者萨拜因评价说:“他们认为王权是和平与秩序的主要支柱,因而力求把民族统一之中心的国王抬高至所有宗教派别和政治派别之上”;
“他们是最早考虑到在一个国家中宽容若干宗教之可能性的一些思想家尽管他们大多数人是天主教徒,但他们首先却是民族主义者”“从一般意义上讲,博丹可以被认为与这个群体有关联,因为他想通过他的论著来支持他们的宗教宽容政策,而且也想为一种开明政策提供合理的基础,以解决在那个纷乱的时代里所发生的许多实际问题”。
宗教改革的成功
亨利四世成功改宗即部分得益于天主教政治派人士的活动,其国务议员中亦有政治派人士。同时,新教派大臣迪普莱西-莫尔京与苏利也分别在亨利四继位前后演重要角色苏利在辅利四世实现权强化与权力集中方面作出重要贡献。
迪普莱西莫尔奈尽管在亨利四世维位后与其保持距离,但在确保新教派向国王效忠方面也作出积极贡献,如促进南特敕令签署,不参与布永反叛活动等。
在恢复与推进绝对君主制方面,支持者或顾问功不可没,而选择依靠这些人士,也反映出亨利四世对于时代变革的重要感知与顺应能力。在他们的支持或辅佐下,作为王权的承载体,亨利四世本人更是作出重要贡献。
纵观其一生,面对重重挑战,这位心怀广阔新法兰西梦想的坚毅国王努力完成时代赋予的使命,即强化王权、集中权力、统一国家。继位前,他重视法兰西王权,在协调人生使命与捍卫继承权方面不断努力,最终带领新教派走上公开掉卫法兰西王权之路。继位后,他首先审时度势及时成功服依天主教,做到了既恢复法兰西国王“笃信”的传统荣誉,也未因反复改宗而影响王权。
他在“国王万岁”的欢呼声中顺利进入王国政治中心巴黎。在武力对抗天主教同盟的同时,他还强调效忠、宽恕、和解与法兰西人意识等,实现和平接收治理巴黎等不少原天主教同盟城市,并竭力推进保障宗教宽容的南特敕令,至1599年结束了国内外战争,成为王国内外公认的国王,王权在其努力下获得各界认同,权威不断增强。
在1599-1610年间,面对城市的离心力是财政危机以及国内外的分裂破坏活动等威胁和平统一的问题,他在行政、立法与司法等方面进行了集权努力,以强调军事与行政官员的效忠,保证王室在财政方面的优势地位,强调王家政府在“危害君主与国家罪”方面的最高审判权,从而在推进王国内在统一、促进国王与国家利益息息相关的文化意识发展等方面作出重要成就。
至其统治末年,亨利四世这位曾经不被多数臣民认同的、被视为来自贝亚恩的令人陌生的异端国王,已初步成为具有王国范围号召力与影响的法兰西实权国王,一个在其领导下的相对富有且强大的中央政府权威亦不断形成发展。
较之于瓦卢瓦王朝统治末年,面对国内外的分裂隐患,亨利四世身后的统治者具有了较好的制度与思想文化等支撑,在推进权力集中、加强王国统一管理方面获得更丰富的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