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年间,北京城有八大镖局,都在前门一带,其中最大的是会友镖局。
会友镖局承担着李鸿章家的看家护院任务,所以镖局的名誉老板就是李鸿章,因此哪家镖局也大不过会友镖局。
会友镖局在上海、南京、天津、西安各地都有分号,总计1000多人。北京总柜有30来人,当家的叫孙一廷。
1、一个镖师的自我修养
镖局里面是传统的师徒关系,进镖局先拜师学武艺。先练拳,再练刀,刀是六合刀,然后练大枪,枪分三十六点二十四式。
接着练水上功夫,分水揽、峨眉刺这些。水路功夫练全后,还要学暗器,暗器是紧背花装弩、飞蝗石子这些。
练完软硬功夫,还得练飞檐走壁,蹿房越脊。攥着房椽子头,往上一翻,一丈多高,一蹿上去,落到屋檐上,轻轻落下,不能有动静。不能踩瓦上,要在房梁上走。
要看看院子里有没有沟、井、翻板,有没有狗,有时还要用问路石试探一下,要没有动静,才能翻身跳下,跳下去也要轻轻落下,不能有响声。
学会飞檐走壁之后,再练马上功夫。在镖车上,拿着长枪,马战是常有的事。
2、镖局的收入和保镖的收入
镖局的生意除了走镖以外,还有看家护院、保护库丁等。看家护院可以理解,比如替李鸿章家看家护院,替洋行银行看护等。
保护库丁说起来比较搞笑的。因为库丁是肥差,库丁下班时要裸体打一个跟头,但架不住银子塞在肛门里夹带出来。于是,库丁下班路上就有人专门惦记着,专抢库丁。不得已,库丁上班下班都得找镖局保护,才不能被北京城的混混绑去。笑死了。
各地运到北京的银子,都是装鞘运送,一运就是几十万两,运到北京珠宝市,化成银锭交库。
镖局收费标准是,运一万两收50两银子。
镖局派镖师也是按照一万两银子一个人的标准来分派人手的。比如这趟镖是10万两,就派8-10个镖师护送。
镖师每月4、5两银子月薪。镖头是7两2钱。吃住都是柜上的,年终柜上再有分红。
镖局收50两,人员薪资5两,走镖利润率高达90%!
不仅如此,镖局走镖时还顺带做快递业务的,相当于是现在银行的汇兑业务。走镖的时候,捎带着就把这事给办了。
我估摸着仅此一项收入就可以覆盖住宿差旅成本了。
北京城里人往各地汇款,也都由镖局代送。事前镖局到各商号联络,到时商店就把汇款连信送到镖局,请求代送。
快递业务收费标准是,每带10两银子,收5钱银子报酬。
5%的手续费,比贷款利率还高!
还有,镖师们有时候护送大官上任,还有10两、20两不等的外快。
妥妥的高收入人群。
3、走镖的江湖
业务利润率如此之高,则意味着从事业务的风险也高。是刀头上舔血的活儿。
保镖除了武艺,还要学习行话,也就是江湖黑话。镖师和江湖人士必须用行话交谈,专业术语叫“春点”。
走镖的时候,总有师父或师叔带着,一切听他指挥。遇见贼人,两下没说好得交手时,当徒弟的要格外拼命向前。保镖全看个人的胆气,徒弟要是不卖力气,就没种,永远也没法出头了。
贼人是亡命,保镖也是亡命。
到傍晚,大阳尚未落山,就要找店房住下。进了店房,必须派人守夜,以免夜间有什么闪失。吃完了饭,不守夜的就去睡觉。第二天天还不亮,就要抓早赶路了。
镖师们不能洗脸。因为常在外面走道,一洗脸,让风一吹,就要裂口子。
贼人冬天往往在地里趴着,夏天就在高粱地里藏着。有时打扮成种庄稼的、砍柴的,很难分辨出来。
有些贼人在道路当中放上一些荆棘,拦住人马的去路。这些荆棘有横着放的,也有摆成十字的,马要让它扎着了,也就没法走了。
保镖的一看见路上有这些荆棘,就知道有贼了。明知这些荆棘是贼人放的,还不能自己下马把它挑开,必须准备和贼人见面。
这时,镖头儿立刻吩咐弟兄们做好准备,举着枪,拿着刀,看住镖车。镖头自己却要放下武器,紧走几步,向前和贼人答话。
这时,贼人也有个为首的上前来和镖头交涉。
镖头要满面笑容,抱拳拱手,向贼人行礼,招呼一句:当家的辛苦。
贼人也会答一句:掌柜的辛苦。
两下拉一阵子黑话,江湖上的朋友会问清是哪家镖局,镖头姓名等信息。通常这样过后,江湖朋友就放镖师们过去。
有荆棘的,贼还会替镖局挑开,表示他同意借路。
分别时,镖头还要客气几句:当家的,你有什么带的?我到哪里哪里,二十来天就回来。
江湖上的朋友一般说:没有带的,掌班的,你辛苦了。
这么容易吗?哪有哦,江湖朋友给面子,镖局的付出在后面呢。
也有不听这一套的,这时就要比武较量分胜负了。真正动手的情形,一百次也未必有一次。可是干镖行的死在贼手里的,也不在少数。
4、火并
人缘就是饭缘。可是当贼不讲江湖义气,那也就顾不上了,为了保住镖车,就得拼个你死我活。
出门保镖跟贼人交战,一交手,两三下,至多不过五着,就得把贼赢了,才能保住镖车无事。
1901年,光绪二十七年,会友镖局从保定往天津运十万两现银。这是盐道的银子,叫皇杠,都是100两一个的大元宝,十个元宝一个鞘。共100鞘。
会友镖局派了8个镖师保这趟镖。
走水路,分坐四条大船去天津。船到下西河,遇见税务司的拦住要检查,几十号人,穿着号坎肩制服。
镖头赶紧打招呼,运的是饷银,没私货。税务司不听,饷银也不行,也得查。只好放了他们上船。
一上船,才知道是土匪改扮的,要劫皇杠。
交手。
会友镖局一船只有两个镖师,可土匪一船20多个人。结果镖师死了4个,还剩4个去报告地面,请求官兵保护。
因为都是一百两的大元宝,一鞘一千两,土匪们没法运走,官兵赶到一追,扔得满地都是元宝。
最后经过追回,还损失了两鞘多银子,2000多两,这损失当然由镖局赔偿。
会友镖局当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镖局派人追查土匪情况,探明土匪头子是宋锡明,冀州李家庄人,武艺出众,曾参加义和团。宋锡明手下有一两千人。
会友镖局根本不怂,联合京城八大镖局来围剿宋锡明。
镖局100多人 vs 宋锡明全伙两千人。
两派打了几个月,一直打到保定,镖局终于把宋锡明团伙打垮了。但宋锡明跑了,去东北做了胡匪。
1902年,两宫太后已经回銮北京城。会友镖局忽然得到冀州衙门来信,说宋锡明偷偷回到老家李家庄了。
会友镖局立即派了40多人,包围了宋锡明老家,将他生擒了送官,在保定砍首示众了好多天。
镖局虽然和气生财,但有仇那是必报。
还有一次,会友镖局保着花市的麻镖,十几万两银子,11个镖师保的。
走到八达岭时,遇到大光棍、二光棍一伙。这伙子不露面,在山里用枪往外打,打沙子儿那种喷子,威力虽然不大,但镖师们没法还手,只能挨打。
镖头焦朋林用驴驮子圈起来,人都藏里面。结果,毛驴被打死了十几条。
会友镖局又生气了,派人直接进山追杀。死了俩镖师,活捉了大光棍、二光棍,在怀来就砍了首级。
5、镖局的付出
第三节说到,江湖上的朋友问清了镖局和镖头信息后,通常就会放行,这又是为何呢?
因为江湖朋友回头会进京吃镖局的。
江湖人到京城后,镖局有保护的责任。江湖人到了北京,来到镖局柜上,和哪个镖头熟识,就由谁陪着。
白天陪江湖人逛街购物,晚上带回镖局睡觉,一日三餐好酒好饭。江湖人进城都带着不少钱,购物买东西是自己付钱。江湖人在北京住了几天,买东西看热闹住够了,就由镖局安排护送出城。
这期间,镖局更重要的是,得护着江湖人不被官府抓去。要是被官府逮了去,镖局就算栽了。
以后路过江湖人的地盘,他的同伙必然跟镖局作对,那时就只能火并了。
甲方来乙方城市,这是送机会给乙方,当然要吃喝玩乐陪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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镖局最终是被工业革命给取代的。
火车、洋船一通,客商们就不用走陆路雇民船了,保镖的生意自然而然地萎缩了。
1921年,民国十年,撑到最后的有300年历史的会友镖局也结业了。年纪大的镖师们回家养老,年轻的就由银行、商号、住宅分别雇佣走去看家护院了。
哈哈哈,像极了外企Oracle撤出大陆时,员工们都被大银行们收编了一样。
梅兰芳演霸王别姬,他舞剑的手法就是学的大镖师李尧臣的。
杨小楼演闹天宫,猴拳也是学的李尧臣的。
更不用说二十九路军大刀队,也是佟麟阁找的李尧臣来教的无极刀。
镖局不在,功夫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