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分治：如何只为儿孙计，福不重邀祸已随

齐主高演方在篡位，倒也没工夫计较，惟周大司马宇文护，听得陈军如此威武，颇为寒心，独想出一法，遣归陈衡阳王陈昌，使他自相攻害。陈昌致书陈主，语多不逊，也是自寻死路。陈主陈蒨召入侯安都，凄然与语道：“太子将至，我当别求一藩，为归老地。”侯安都道：“主位已定，怎得再移！从古岂有被代天子，臣愚不敢奉诏！”陈主陈蒨道：“将来如何处置衡阳王？”侯安都道：“令他仍就藩封便了。彼若不服，臣愿往迎，自然有法处置。”杀陈昌意已在言下。陈主陈蒨即命侯安都赍敕迎陈昌，授陈昌为骠骑大将军，扬州牧，仍封衡阳王。陈昌奉命渡江与侯安都同坐一舟，侯安都诱陈昌至船头，托言观览景色。陈昌出与侯安都并立，不防侯安都用手一推，陈昌站足不住，便堕入江中，随波漂没。侯安都假意着忙急令水手捞取，捞了半日有余，才得了一个尸骸，乃返报陈主。陈主命依王礼埋葬，封侯安都为清远公。侯安都得封，可知陈主本心。

侍郎毛喜曾陷没长安，与陈昌俱还。他尚似睡在梦里，上言宜通好北周与他和亲，陈主乃使侍中周弘正西行，与周修好。那陈将侯瑱等已乘胜进攻湘州，周遣军司马贺若敦，率步兵赴援，再遣将军独孤盛，领水军俱进。会秋水泛滥，粮输不继，贺若敦恐侯瑱探知虚实，乃在营内多设土囤，上覆以米。侯瑱使人侦探，果然被赚不敢进逼。贺若敦又增修营垒，与侯瑱相持，侯瑱亦无可如何。正拟退归，忽闻周主宇文毓中毒暴亡，另立新主，料他内外必有变动，乐得留兵湘州伺隙进取。

究竟周主如何遇毒？原来就是宇文护嗾使出来。周主宇文毓明敏有识，为宇文护所惮。宇文护佯请归政，竟邀允许，但令宇文护为太师雍州牧。当下改元武成（公元559年），由周主亲览万机。宇文护弄假成真，欲巧反拙，遂密谋不轨，又起了一片杀心。好容易过了一年，宇文护使膳部中大夫，置毒糖饼中，进充御食，周主宇文毓食了数枚，不禁腹痛，自知不幸中毒，口授遗诏五百余言，并召语群臣道：“朕子年幼，未能当国，鲁公宇文邕系朕介弟，宽仁大度，海内共闻，将来弘我周家，必需此人，卿等宜同心夹辅，勿负朕言！”言讫遂殂，年仅二十七岁。鲁公宇文邕已入为大司空，不烦远迎，便奉遗诏即皇帝位，追尊兄宇文毓为明皇帝，庙号世宗。越年改元保定，进宇文护为大冢宰，都督中外诸军事。那时郢州援将独孤盛，已被陈军袭破杨叶洲，率众遁还。巴陵降陈，贺若敦亦支持不住，拔军北归，湘州亦下。巴湘入周数年，至此乃复为南朝所有了。

周主宇文邕甫经践阼，不欲再行兴兵，更兼陈朝使者周私正前来修好，待命已久，乃拟与南朝讲和，索还俘虏，且许归始兴王陈顼，于是派司会上士杜杲，偕周弘正南下报聘。时陈主陈蒨已立长子陈伯宗为太子，次子陈伯茂为始兴王，奉皇伯考昭烈王道谭宗祀，改封陈顼为安成王。昭烈二字系始兴王道谭谥法，陈顼尚在周，无故徙封，乃以次子过继，陈主之心术益见。既由周使来聘，不得不召入与议互订和约。杜杲素长词辩，除索还俘虏外，更请相当酬报。陈主陈蒨许让黔中地及鲁山郡，杜杲乃称谢而去。

陈主陈蒨本纪元天嘉，与周议和系天嘉二年间事，至天嘉三年，安成王陈顼始由周使杜杲护送南归。陈主授陈顼侍中中书监，亲中卫将军，得置佐史。并引见杜杲，温颜与语道：“家弟今蒙礼遣，受惠良多，但鲁山不返，亦恐未能及此。”杜杲从容答道：“安成王在长安，不过一个布衣，若送归南都，乃是陛下介弟，价值甚重，非一城可比。惟我朝敦睦九族，推己及人，上遵太祖遗训，下思睦邻通义，所以遣使南还。若云以寻常土地，易骨肉至亲，这却非使臣所敢闻呢！”陈主闻言，不禁怀惭，赧然语杜杲道：“前言聊以为戏，幸勿介意。”一言已出，驷马难追，即欲掩饰，恐已被外臣窃笑。因厚礼待杜杲，复遣侍郎毛喜，与杜杲同诣长安，乞归安成王陈顼妻子。所有芜湖擒归诸周将，一体放还，周亦送归陈顼妃柳氏，及陈顼子陈叔宝，于是陈周言归于好。

话说齐主高演，入嗣帝位，尚有意治安，惟对待南朝，未肯息怨罢兵，当遣降将王琳为扬州刺史，出镇寿阳，伺隙图南。陈主陈蒨颇思修和，因仇人在前，无从游说，不得已姑从缓议。会齐主高演听高归彦之言，召入济南王高殷，把他害死，冤气盈廷，不免为厉，累得高演精神恍惚，说鬼连篇。皇建二年（公元561年）孟冬，高演出外游猎，突有狡兔向马前驰过，高演弯弓欲射，忽见兔跳跃起来，留神一瞧，好似一个被发戟手的夜叉鬼，不由的身体颤动，坠落马下。左右慌忙扶起，肋骨已经跌断，痛得不可名状。仿佛齐襄之见公子彭生。好容易掖回宫中，镇日里卧床呼号，医治罔效。娄太后亲往视疾，问及济南王高殷，高演无言可答，接连三问，仍是默然。娄太后愤愤道：“济南已被汝杀死么？不用我言，应该速死！”遂掉头径去。嗣是高演病益剧，痛到无可奈何的时候，往往神志昏迷，满口谵语。有时说着，文宣父子来了，又有时说着，杨令公、燕仆射等俱来了。当下模糊答辩，继又扶服推枕，叩首乞哀，结果是大数难逃，终难延命。高洋凶恶，远过高演，高洋死时，史中第称暴殂，高演死时，却详叙冤厉，是由高演所为，自觉过甚，未免愧悔，故作此状。可见鬼由心造非真凭身为祟也。临终时，曾留下遗书贻弟高湛，召他入纂大统，书末有嘱语云：“宜将吾妻子置一好处，勿学前人。”当下痛极毕命，年仅二十七岁。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