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西方历史描述:中国青铜技术源自西亚,即西亚在6000年前掌握青铜冶炼技术,然后冶炼技术向东亚欧洲传播。其中,在距今5000年前,西亚青铜技术通过中亚传入新疆,接着通过河西走廊传入甘陕,最终传入河南等地。
需要注意的是,青铜冶炼是一门综合技术,涉及到矿石选择、冶炼、锻铸等,不是看两眼或拿到青铜器就会的,在史前的传播难度可见很大,因此这注定会是“渐次”传播,而不会突然大跨度的传播,所以传播路径非常关键。
问题在于:中国夏商周青铜技术非常成熟,出土之青铜器数量远超中国以西(网上有人指出,以可信考古报告论,中国以西出土的青铜器总重量不到70斤,或有所偏颇,但也不无道理),由此不能不让人怀疑,中国青铜技术真是西来的吗?
对此疑问,其实早已经有相关论证,证明中国青铜技术并非西来。除此之外,最近中国考古一个重大成果,再一次将所谓中国青铜西来说推到了尴尬的境地。
长期以来,中国青铜技术西来说甚嚣尘上,但这一论断存在三个基本问题,却被长期忽视。
其一,时空矛盾。西方青铜技术传到新疆,如果之后继续东传,那么理应呈现“渐次”现象,但河西走廊上却无商周之前交流的痕迹,其中河西走廊西城驿遗址、黄河中下游陶寺遗址等,其青铜冶炼年代反而早于西邻的南草原炼铜遗址。
除此之外,前些年还在长江中下游的湖北屈家岭遗址、石家河文化遗址中,发现了史前青铜冶炼痕迹。这一发现非常关键,因为湖北位于中国腹地,西来的青铜技术不可能穿越过来。因此,青铜西来说解释不了这两座遗址中的青铜痕迹。
其二,传播矛盾。既然青铜技术西来,那么正常的逻辑显然是:越靠西边,所得传承更为完善工艺越先进,其东边的技术相对要粗糙。但事实却是相反,比如西城驿文化的炼炉工艺,竟然远不如长江中下游的。
其三,技术矛盾。冶金专家毛卫民《古代中西方铁器应用的比较》谈到欧洲没有高温冶炼技术。同时,西亚其实也没有高温技术,因为有的话,早就传到欧洲去了,且史记记载汉代时中西亚还不懂铸造。但甘肃马家窑遗址的青铜刀,却是货真价实的锡青铜铸件,距今5000年左右。
所谓铸造,就是将之融化为液态,然后倒入模具中成器。然而想要将之融化为液态,显然就需要高温技术。14世纪之前,欧洲不会铸铁,只能使用块炼铁,就是因为不会高温技术,没办法将铁矿石融化,还有欧洲长期不会烧瓷,硬核原因还是没有掌握更高温的技术。
这里,笔者吐槽一句,历史是一门综合性的学科,包含社会方方面面,因此一些所谓历史学家贬低他人为“民科”,但民间土木、冶金、制造等方面的工程师,他们在自己的领域,比所谓历史学家水平低吗?他们从自身领域内质疑西方历史,难道这叫“民科”?
虽然青铜西来疑点颇多,但不妨碍某些学者坚信西方提出的“中国青铜技术西来”。然而,真的往往假不了,假的往往也真不了,如今中国取得又一重大发现,河南发现4500年前的青铜器,再一次将青铜西来说推向尴尬的境地。
前几天,光明网文章《距今约4500年!河南发现长江流域最早青铜器》报道:郑州大学公布了关于长江流域青铜器的最新研究,即在河南南阳淅川沟湾遗址出土的青铜镞和青铜棒形器为青铜铸件,距今约4500年,相当于屈家岭文化晚期,这是长江流域迄今发现的最早青铜器。
其中,文中明确指出这是“铸件”,就是将铜矿融化成液态后,将之倒入陶范或石范等,由此形成青铜镞和青铜棒。通过研究发现,这两件器物均为铜锡铅三元合金铸造而成,属于与马家窑青铜刀一样的锡青铜,而不是更容易获得的砷青铜。
问题在于:南阳淅川沟湾遗址为何会出现青铜器,技术从何而来,是从北方而来、还是从南方而来?如果源自北方,那么兜兜转转,勉强还可能回到中国青铜西来说上,但源自南方的话,那么西来说就很难成立。
首先,这两件青铜器相对比较成熟,在比之略早或同期的南阳北方,并未出土与之媲美的青铜器,甘肃齐家文化出土了不少青铜器,但时间比沟湾遗址的要晚。
其次,在湖北屈家岭文化晚期、石家河文化遗址,都发现了青铜痕迹。以考古看,石家河或屈家岭文化,应该独立发明了青铜技术。下图,石家河文化特征的玉人首,由此可见上古三苗人的长相。
石家河遗址,距今5000年—4300年,考古发现众多矿山定居遗址,厚壁陶器坩埚,从采矿、粉碎到炼制时的鼓风机等各种工具,以及一些矿渣,已经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冶炼证据链。其中,石家河文化早期的罗家柏岭遗址,考古发现青铜工具碎片,用于玉器雕刻。
屈家岭遗址,晚期距今4500年左右,早已掌握高温技术,炉温达到1000度以上,已能将铜矿融化,制陶业非常发达(其中包括制造彩陶)。其中,屈家岭文化晚期已有冶炼青铜的痕迹,还有油子岭文化遗址中铜矿石距今已有5500年,而油子岭与屈家岭相邻,两者无疑存在技术传承。
这两个遗址都位于湖北,都有发达的制陶业,都掌握了高温技术,附近都有丰富的铜矿资源,都形成了庞大的聚集区,那么他们不能发明青铜冶炼技术?更重要的是,石家河文化、屈家岭文化曾经通过随枣走廊大举北上,最远辐射到黄河流域,南阳邓州八里岗遗址就有石家河、屈家岭文化层,上文中的沟湾遗址中也有屈家岭和石家河文化层,其青铜器属于屈家岭文化层。
这里插一句话,在五帝时代、夏商周三代时,随枣走廊非常关键,连接江汉平原和南阳盆地,是中原与江汉势力争夺的战略要地,历来都有重要诸侯驻守这一带,有兴趣的朋友可以了解了解随枣走廊。
因此,淅川沟湾遗址的青铜器,基本可以排除源自北方,而理应源自南方。但这一结论,显然与中国青铜技术西来说相悖。
最后,淅川沟湾遗址出土的青铜器,或许还能解释两大历史谜团。
首先,史载“神农以石为兵,黄帝以玉为兵,蚩尤以金为兵”,传说黄帝蚩尤距今4600年前后,时间上与屈家岭晚期、石家河文化相当,而蚩尤极有可能是三苗首领。所谓三苗,当时就居住在湖北荆门、天门一带。因此,蚩尤以金为兵,所反映的可能就是石家河或屈家岭文化,掌握冶铜或青铜冶炼,于是蚩尤手握金属兵器。
其次,屈家岭石家河文化向北扩张,尧舜禹时期开始反击,史载尧舜禹有“伐三苗之战”,其中广为人知的是“禹征三苗”。考古表明,石家河文化衰亡之后突然出现洛阳王湾三期文化因素,与尧舜禹时代相当,因此“伐三苗之战”应该成功了。或许,尧舜禹征讨成功,由此从石家河文化获得完整的青铜技术,并成为夏商周三代青铜技术的核心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