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卫平这名，围棋里一说，谁不知道，小时候家里人就老看他比赛，棋盘前一坐，一晚上能赢好几个，那个“聂旋风”刮起来。

中日擂台赛那阵子，多少人守着电视机，他赢了跟自己过年一样，后来“棋圣”这俩字就跟他绑一块儿了，学围棋的小孩都说长大了要当聂卫平，黑白棋子里最厉害的那个人。

可生活不是下棋，棋盘上能算，日子算不了，聂卫平再厉害，家里那点事，靠下棋没用。

最让他心里过不去的，也是外面人最爱说的，就是他跟大儿子孔令文那点事，几十年了，那股劲儿都没完全顺过来。

他跟孔祥明，俩人从小在围棋队就认识。

一个十三，一个十岁，整天对着棋盘研究，一块吃饭，一块比赛，感情好着呢，后来孔祥明自己也厉害，中日对抗赛也拿过冠军，结婚那年，都说他俩是围棋圈的金童玉女，看着就让人羡慕。

结了婚孔祥明就不怎么下棋了，把家里弄得妥妥帖帖，儿子聂云骢小的时候，天天在家门口等爸爸，一回来就扑上去，聂卫平再累也陪着玩，那种家的感觉，谁不想要呢。

事情变得快，1990年过年前，他录节目认识了王静，一个唱女高音的，见了第一面心里就不一样了，后来借着教围棋又见面，聂卫平对王静挺主动，没多久俩人就好了，家里还是那个父亲，外面却成了别人的男朋友。

本来比赛就忙，这下更不着家，孔祥明也没多想，直到聂卫平自己摊牌，说王静怀了，他要离婚。

孔祥明那脾气，一句话不多说，直接离，家产什么都不要，就要儿子的抚养权。

1991年离了婚，孔祥明带着10岁的聂云骢就去了日本，不想再跟聂卫平有瓜葛，也不想让孩子听那些闲话，刚到日本话都说不明白，娘俩住个小房子里天天吃泡面，白天学日语，晚上写作业。

孔祥明就靠教人下棋挣点钱，天天到处跑，晚上回来看到儿子在学校被欺负，心里那个难受，好在她的棋艺在日本还有人认，日子才慢慢好起来。

聂云骢日语慢慢会了，围棋也没落下，那天赋在学校老师都看出来了，还专门给他妈打电话，说这孩子下棋太有灵气，孔祥明也想培养他。

正好这时候聂卫平来了个电话，说让儿子回国，他给找最好的老师，聂云骢本来还挺高兴，以为爸爸是关心他过得好不好，结果电话里全是围棋，那口气听着特别生分。

他挂了电话自己哭了一下午，晚上就跟妈妈说，不想叫聂云骢了，这名字老让他想起那些事，他要改名叫孔令文，以后在日本就用这个名字。

改了名，孔令文一门心思下棋，16岁那年说要当职业棋手，他妈就帮他找老师，找了业余高手菊池康郎，还有九段棋手给他指点，他自己关起门来练了8个月，除了吃饭睡觉就是棋盘，有时候下到半夜，他妈起来给他煮碗面。

1998年4月，日本围棋协会定段赛，孔令文是参赛的里头年纪最大的，他也没紧张，一路杀上去成了初段，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他正式入了日本籍。

这事不是赌气，是他的生活、事业都在那儿了，顺理成章，聂卫平知道了，心里不好受也没话说，孔令文在日本站住了脚，升段也快，还代表日本出去比赛，聂卫平每次看到他的照片，都得多看几眼，父子俩基本不联系。

2003年孔令文结婚，新娘是小林清芽，日本棋手小林觉的女儿，俩人从小就认识，小林清芽为了跟他有共同语言，自己也去学围棋，最后也成了职业棋手，婚礼办得挺热闹，亲戚朋友去了不少，就是没通知聂卫平，聂卫平还是看报纸才知道的，托人送了份礼金过去，算是个心意，结果没过多久，钱又被退回来了，在中国退礼金是什么意思谁都懂，聂卫平拿着那笔钱坐了半天，觉得自己这爹当得太失败。

第二年，孔令文的儿子出生，取名叫孔德志，聂卫平听说了，就想联系，说接孙子回国看看，孔令文那边说孩子太小，给拒了，这时候聂卫平已经是第三段婚姻了，家里也有个小儿子，可心里还是挂着日本那个大的和那个没见过的孙子。

2006年，孔令文带着老婆孩子回国参观棋院，飞机一落地，聂卫平就在机场等着了，手里拿着个大红包，脸上笑着，手却有点抖，孔令文看着他爸头发白了不少，心里也挺不是滋味，当着记者的面让儿子把红包接了，也跟着笑了笑。

那天晚上爷俩喝了点酒，聂卫平又提让孙子改回姓聂，孔令文没同意，只说孩子还小，以后再说，他懂什么叫传宗接代，可小时候的苦日子也忘不了，电话里那种冷冰冰的感觉，那伤口不是一句话就能长好的，后来关系缓和了些，孔令文来中国比赛，爷俩也会见个面，吃吃饭下下棋。

2013年聂卫平查出来得了癌症，孔令文二话不说放下手里的活，回北京陪着他爸做手术，在医院里给他擦身子喂饭，话不多，但眼睛里的关心是藏不住的，聂卫平看着儿子忙前忙后，心里又暖又酸，没忍住，说以前对不住你，孔令文摇摇头，说都过去了。

现在孔令文在日本棋院当文化交流大使，也在中国开了个围棋培训班，就叫令文国际围棋，好多家长就是冲着“聂卫平儿子”这个名头把孩子送来的，他也不躲着，教得很认真，就像当年他妈妈教他一样，他儿子孔德志也十八岁了，没当职业棋手，孔令文也没强求，不想让孩子再走自己的老路，也不想让孩子一辈子被“聂卫平孙子”这个名头压着。

有人问孔令文还恨不恨聂卫平，他想了想说，不恨了，不是原谅，是放下了，他爸在棋盘上是个英雄，但在家里，也就是个会犯错的普通人，聂卫平自己也说过，这辈子最得意的是赢了那么多盘棋，最遗憾的是没当好一个父亲，棋盘输了能重来，生活里的遗憾，只能靠时间慢慢磨平。

聂卫平现在七十多了，孔令文也快五十了，父子俩在这么多年过去后，总算找到了个舒服的相处方式，不提过去了，就珍惜现在还能见面的日子，这亲情，隔着国界，隔着时间，有过那么多矛盾，可那点血脉里的东西，到底是断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