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错的死,并非意外,而是汉景帝刻意安排的结果。作为帝王,汉景帝清楚,削藩是必然要走的一步棋,可若由他亲口提出,势必会触动刘氏宗室的神经,甚至动摇自身的统治根基。因此,削藩之策虽必须实行,却不能由他来提,必须有旁人代为出头。而从一开始,那个提出主张的人,就已经注定要成为替皇帝背锅的牺牲者。
除此之外,晁错在朝中也缺乏人缘。他与多数高官的关系紧张,甚至有的已结下深仇大恨。因此当七国之乱爆发,诸侯王高举“清君侧,诛晁错”的旗号时,许多朝臣也落井下石,纷纷附议请求汉景帝处死晁错。局势至此,晁错必死无疑。然则,他的死却并非毫无意义。以他一人的牺牲,换得叛军师出无名,使局势迅速倒向中央朝廷,避免了更大规模的杀戮。更重要的是,晁错的死,为汉景帝日后理直气壮地削藩,彻底收回权力铺平了道路。从这一层面看,他确实算得上“死得其所”。 理解晁错的一生,还需从汉初的一股“规矩思潮”谈起。秦朝灭亡,刘邦入关时立下“约法三章”,废除繁琐苛细的秦律,以黄老无为之治安抚天下。此举在当时极为合理,因为秦法之所以被诟病,不在苛酷,而在推行过急,未能兼容六国旧制,导致旧贵族抵触。汉初政权若想长治久安,就必须实行简政,给百姓以最大限度的自由。于是,在宽松政策下,社会经济蓬勃发展,百姓安居乐业,似乎一切都在朝着欣欣向荣的方向迈进。 然而,绝对的自由并非没有弊端。法律约束的松弛,逐渐导致社会道德下滑。到了汉武帝时,洛阳城内豪族械斗,官员无能为力,大侠郭解只凭声望出面就能平息纷争。更有甚者,宗室贵族行径荒唐,道德沦丧。自由的无序扩张,最终演变为“礼崩乐坏”。汉武帝不得不“罢黜百家,独尊儒术”,重新给社会立下框架。由此可见,自由若无边界,终会走向混乱。 在汉文帝时,一批精英已敏锐察觉到这种危险。政论家贾谊在《治安策》中提出汉朝面临的三大问题:匈奴威胁、诸侯强盛以及世风日下。这些难题的根源,皆与无限自由有关。贾谊提出系统解决方案,为后世治国提供了路径。晁错正是与他同代的学人,二人皆生于汉初混乱尚未平定之时,成长在国家由乱转治的过程中。他们早早便思考如何重塑制度,限制自由,稳定国家。 贾谊因言辞过于锋锐而遭打压,郁郁而终。晁错则继承了他的思想,成为新一代思想旗手。晁错早年研习法家,后又兼习儒学,逐渐成了儒法兼通之士。他被推举入朝,先任太常掌故,后因才学被送入太子刘启府中,担任太子家令,逐步进入政治核心。他与汉景帝的关系非同寻常,可以说“简在帝心”。因此,当刘启即位后,晁错迅速高升,权力地位几乎仅在丞相之下。 然而,随着汉景帝逐步推行削藩,晁错明白必须有人替皇帝背下这口黑锅。若由皇帝亲自出面,将动摇统治根基,必引发更大动荡。于是,他选择亲自扮演“孤臣”的角色。晁错父亲早已看出结局,劝说无果后以自杀谢世,以免家族遭殃。晁错则更加坚定,甘愿以一己之身,为天下安定承担恶名。他故意与群臣交恶,断绝盟友,使自己成为孤立的目标。正因如此,当七国造反时,他们理所当然将矛头指向晁错。 史载,数十位重臣联名上书,请求诛杀晁错。汉景帝心知肚明,却仍顺势批准。晁错全家惨遭腰斩,结局悲烈。然而,他的死,换来了叛军“师出无名”,让朝廷迅速掌握舆论优势,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平定七国之乱。这场叛乱只持续三月,损失有限,反倒让中央权威大幅提升,削藩自此成为既成事实。 若晁错不死,后果将难以想象。七国诸侯若能打出正义之名,叛乱极可能演变为全面内战,耗尽国力,重蹈西晋“八王之乱”的覆辙。那样一来,汉武帝便无法积蓄力量抗击匈奴,也无力实施儒术独尊的改革。相较而言,晁错一家的牺牲,换来天下大局稳定,这无疑是代价最小的方案。 综上所述,晁错虽死,但其死价值巨大。他以孤臣之姿,承担千古骂名,却成全了汉朝数十年的国运。他的悲剧,既是个人的殉道,也是制度发展的必然产物。历史铭记的,不只是他的惨烈死亡,更是他“杀己以存天下”的决绝胸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