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蜀汉“五虎上将”的光环下,马超的处境最微妙。他本是西凉军阀马腾之子,曾逼得曹操割须弃袍,归顺刘备前已两度叛主:先反曹操,后叛张鲁。
刘备表面封他“骠骑将军”,实则架空其兵权,只享虚衔俸禄。曾经的“锦马超”在蜀汉活得像个华丽的囚徒,无实权、无亲兵,连昔日部将也被分散调离。
这种压抑在公元220年爆发前兆。官员彭羕被调离成都前,私下怂恿马超:“您掌外兵,我控内应,天下唾手可得!”马超转身向刘备告密,彭羕随即被诛。
此举看似表忠,实则暴露马超的困境:他既不甘屈居人下,又恐惧刘备试探。若刘备稍加逼迫,这位桀骜名将极可能铤而走险,毕竟他的人生信条,从来不是“忠义”。
诸葛亮对马超的防备从未松懈。北伐时宁用年轻姜维,也不给马超独领大军的机会。他深谙此人性如烈火,却缺乏对蜀汉的归属感。当刘备询问汉中守将人选,诸葛亮推举魏延而非马超,更印证了这种不信任:一个反复无常的枭雄,纵有万夫不当之勇,亦难托付国门。
忠义枷锁下的裂痕
若说马超的反叛源于本性,关羽的离心则始于“忠义”的崩塌。坐镇荆州时,他已是半独立的军阀:假节钺、掌生杀,威震华夏。
水淹七军后,曹操议迁都以避锋芒,关羽声望达至顶峰。然而樊城兵败时,刘备未发一兵救援,致其退守麦城。
据《三国志》载,关羽临终前拼命向成都方向突围。史家分析其动机有二:一是求援,二是质问刘备为何见死不救。以他孤傲性情,若真带残兵抵达成都,面对刘备的“冷漠”,极可能当场决裂。昔日他降曹时尚言“约三事”,若觉刘备负义,转投他方亦非不可能。
诸葛亮对此洞若观火。他一面借关羽之威震慑东吴,一面严防其失控。派糜芳、傅士仁协守荆州实为监视,怎料二人反成叛徒。而关羽刚愎自用、轻慢同僚的弱点,诸葛亮屡谏不改,最终酿成荆州失守的连锁悲剧。
白璧赵云
当关羽的孤傲与马超的桀骜在权力场中碰撞时,赵云却像块沉静的白玉。他两救幼主、截江夺斗的忠勇无可置疑,但真正令刘备诸葛亮放心的,是他罕见的政治洁癖。
图片上传处理中...
夷陵之战前群臣附和伐吴,唯独赵云挺身直谏:“国贼是曹操,非孙权!”这番逆耳之言反证其无私,他眼中只有蜀汉根本利益,而非君主个人情绪。
诸葛亮北伐时,将贴身护卫与机密文书全权托付赵云。这种信任源于赵云二十年如一日的行为准则:不结党、不贪功、不逾矩。
汉中封赏时他拒收田宅:“匈奴未灭,无用家为!”其言行高度契合诸葛亮“治世以大德”的理念。在五虎将中,赵云是唯一从未被怀疑忠诚的异数,他的纯粹甚至让权谋显得多余。
穿透人性的政治X光
面对这群性格迥异的猛将,诸葛亮自有一套识人法则。他在《将苑》中总结“七观”:问是非观其志,穷辞辩观其变,咨计谋观其识,告祸难观其勇,醉以酒观其性,临以利观其廉,期以事观其信。
这套方法论在五虎将身上反复验证,对马超,他用“告祸难”试探其勇(彭羕事件),以“临以利”检验其廉(虚封高位);对关羽,借“问是非”考察其志(华容道放曹),用“醉以酒”暴露其性(轻慢同僚);
唯独赵云在七重考验中始终如一,故得托付核心机密。
诸葛亮更深谙制衡之道。让关羽镇守荆州却安排糜芳制约,提拔魏延守汉中而用杨仪掣肘。他像高明的棋手,既用其锋锐,又缚其软肋。
当关羽失荆州后,他立即调整战略,北联羌人制衡马超旧部,南抚夷族填补兵力缺口。这些布局证明,五虎将的忠奸早在其政治计算之中。
魏延案
严格说魏延不在五虎之列,但他是诸葛亮用人观的终极试炼。这位“脑后有反骨”的悍将,实则是蜀汉后期最锋利的战刀。
北伐时他献“子午谷奇谋”被拒,仍屡次充当先锋,汉中十载固若金汤,街亭之战断后护军,火烧木门道射杀张郃。
诸葛亮临终前的撤军会议,成为魏延命运的转折点。《三国志》明确记载其主张:“丞相虽亡,吾自当率军击贼!”而杨仪持诸葛亮遗命逼其退兵。
当两人互相指控谋反时,朝臣竟集体站队杨仪。究其根源,魏延的孤傲堪比关羽,曾当众斥责刘琰,与杨仪势同水火;诸葛亮生前刻意扶持杨仪制衡,使“反叛”指控更具说服力;蜀汉政权已从创业转向守成,激进主战的魏延成为异类。
蒋琬率禁军北上调解时,魏延本可申辩,却选择焚毁栈道阻杨仪归路,这冲动之举坐实了“反叛”。最终被马岱追斩时,他悲吼:“谁敢杀我?”这声质问,何尝不是对诸葛亮预设偏见的控诉?
历史棋局中的忠诚辩证法
回看五虎将的忠奸迷局,本质是权力结构对人性的挤压,马超若在凉州称雄必不反,但寄人篱下终成隐患;关羽若无荆州之败必不叛,然功高震主早埋祸根;魏延的悲剧更揭示:当制度容不下棱角,“反骨”便成为清除异己的标签。
诸葛亮对此心知肚明。他重用赵云因其无欲则刚,压制马超因其野心难驯,纵容关羽因其忠义可用,牺牲魏延因其锋芒过盛。
在成都武侯祠的香火中,五虎将化作泥塑金身,而诸葛亮执羽扇的坐像依然俯视着他们,这位洞悉人性却不得不利用人性的国相,或许比谁都清楚:乱世中的忠诚,从来是权力与信任的精密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