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翻《唐代墓志汇编续集》,读到一篇《唐中散大夫守秘书监致仕上柱国慕容公墓志铭》,其中涉及到一个僧人贪污纳垢,勾结权贵的故事。
这篇墓志的志主叫慕容珣,故事发生在他任左御史台殿中侍御史、内供奉期间。当时有个僧人,叫惠梵,“左道之魁渠也。崇聚货财,交结□习,贿通贵主,赂入宠臣,公肆奸回,莫之禁御”。翻译成白话文就是,这个叫惠梵的僧人是犯罪集团的头子。他非法聚敛财富,结交一些黑恶势力,用钱财来贿赂权贵和宠臣。这种赤裸裸的违法犯罪行为,竟然没有人阻止并以法律给予惩罚。
其他人能忍,正直的慕容珣不能忍,更何况他还是监察机构的官员。于是,慕容珣在朝堂上,当廷奏陈惠梵的罪行,结果反而被惠梵的党羽们所打压,慕容珣被贬为密州员外司马。直到玄宗继位后,“诛极群丑,甄扬正人,加朝散大夫,征拜左御史台侍御史”,为了褒扬先进典型,慕容珣被重新征召入朝,并被提升了其散官和职事官品。
根据《唐六典》卷十三,“神龙元年,改为左、右御史台,犹置二大夫。延和元年废右台,先天二年九月复置,十月又废,而大夫随台废置。”左、右御史台在神龙元年之前称左、右肃政台。从这个官职出现时间看,此事发生在中宗或者睿宗时期。但玄宗褒奖慕容珣是在诛杀了群丑后,从语境看,大概是指中宗朝的韦后等人。那么,慕容珣被贬,应该是发生在中宗时期。而惠梵的行为,也符合中宗朝的局面。
其实,在这个故事中,惠梵肯定不是个正经的僧人,他就是个披着宗教外衣的政治投机客。如果按照佛教的戒律及唐代法律,惠梵早就应该被开除僧籍了。可是,御史台官员的慕容珣廷奏惠梵罪行后,惠梵却安然无恙,其党羽还能够把执行正常职权的御史台官员给贬官了,这和尚的政治影响力真是够大的。惠梵的后台很硬,所以慕容珣压根没法弹劾这个僧人。
惠梵的记载目前仅见于《慕容珣墓志》,如果他活到了玄宗时期,结局不会好,想必他也就是昙花一现而已。但是,唐朝有问题的政治僧人可不止惠梵。
最有名的估计是则天的男宠薛怀义和尚。怀义,原名冯小宝,本来倒也不是僧人。后来太平公主向武则天举荐,说:“小宝有非常材用,可以近侍。”因此成为武则天的男宠。至于什么“非常材用”,各位自行想象。一个没阉割的男人经常出入禁中,容易引起闲言碎语,于是武则天让冯小宝出家为僧,以方便行事。凭借则天的恩宠,薛怀义权势滔天,“出入乘廐马,中官侍从,诸武朝贵,匍匐礼谒,人间呼为师”,一堆人跟着拍马屁,生怕没讨好薛师的欢心。垂拱年间,怀义成为白马寺寺主,“颇恩狂蹶,其下犯法,人不敢言”。当时的右台史冯勗多次依法弹劾薛怀义的不法行为。有一次,怀义在路上遇到了冯思勗,让手下人当场打了冯御史一顿,差点把他打死。这比惠梵还猖狂。
武则天当然知道薛怀义的所作所为,但她需要薛怀义给她办事情。后来为了给武则天称帝制造舆论,薛怀义利用《大云经》,声称武则天是弥勒降世,当以女主君临天下。所以说,对于武则天来说,只有对我有用,和尚怀义犯个事,也不是事了。当然,后来薛怀义的死,也跟他失去了利用价值有关。
又比如,唐德宗时期有个僧人叫鉴虚,也结交权贵和皇帝的近倖,同时还招敛钱财,尤其是抱上了宦官的大腿,使得执法部门都不敢抓他治罪。宪宗继位后,前任宰相于頔、杜黄裳家涉及案件,牵连出了鉴虚。御史中丞薛存诚查出鉴虚有数十万的脏款,按照法律,应该死刑。结果一大堆的权要,不仅是外朝的官员,还要内廷的宦官,都跑到唐宪宗勉强求情。宪宗面对这么多的请求,下旨要释放鉴虚。但薛存诚坚持要杀,最后说服了宪宗,鉴虚才被依法治罪。
所以说,历史上有一心求法、舍生卫道的高僧,也有身犯戒律、贪财横行的淫僧。但从上面的三个例子看,在古代,面对世俗的权力,佛教戒律有时候无法约束僧人的破戒违法行为,而他们的违法行为能否到审判,还要涉及到世俗统治者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