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类战争史上,战略选择始终与伦理考量交织共生。古代 “穷寇莫追” 的智慧,既包含战术理性,也蕴含对生命价值的尊重。然而在现代战争中,技术迭代与战略目标的转变,使得 “彻底消灭” 成为常态,这一转变背后折射出伦理框架的深刻变迁。
一、古代战争的生存智慧:穷寇莫追的双重逻辑
《孙子兵法》提出 “穷寇勿迫”,其核心在于避免将敌人逼入绝境引发反噬。这种策略在冷兵器时代具有现实合理性:
- 战术理性:古代战争依赖兵力集中与地形优势,追击溃败之敌可能陷入埋伏或消耗自身补给。例如,战国时期白起在伊阙之战中虽歼灭魏韩联军 24 万,但并未穷追不舍,而是通过分割包围瓦解其再生力量。
- 伦理自觉:先秦时期的战争伦理强调 “师出有名”,追击穷寇被视为 “不义”。《商君书》记载 “见敌如溃,溃而不止,则免”,体现了对敌方士兵生存权的有限尊重。这种伦理观念在汉代以后逐渐与儒家 “仁战” 思想融合,形成 “围师必阙” 的作战原则,即通过预留缺口降低敌方抵抗意志。
古代战争的克制并非绝对,而是基于实力对比与长期治理的权衡。例如,成吉思汗西征时虽屠城无数,但对主动投降的城市往往保留其统治结构,这种 “选择性仁慈” 本质上是为了巩固占领区的稳定。
二、现代战争的技术碾压:彻底消灭的战略转向
进入 20 世纪,战争形态的剧变使 “穷寇莫追” 的伦理传统逐渐式微:
- 技术优势催生单向暴力:以色列在 2025 年对伊朗的空袭中,凭借 F-35 战机与 AI 电子战系统,实现了对伊朗核设施的 “外科手术式打击”,其无人机部队甚至能在 0.2 秒内分析雷达信号并生成欺骗波形。这种技术代差使得优势方无需顾虑敌方反扑,彻底消灭成为低成本选项。
- 战略目标的根本转变:现代战争常以 “政权更迭”“意识形态输出” 为目标,要求彻底摧毁敌方战争潜力。以色列此次行动不仅打击伊朗军事设施,更通过暗杀核科学家与高级将领,试图从根本上瘫痪其核计划。这种 “源头打击” 策略与古代争夺领土的逻辑截然不同。
- 非对称冲突的伦理困境:当弱势方采用 “平民掩护” 战术时(如哈马斯将武器藏于医院地道),优势方的 “精确打击” 往往难以避免平民伤亡。以色列 “哈洛普” 无人机虽声称符合 “比例原则”,但其实际平民伤亡率是传统武器的 3 倍,这种技术伦理的悖论暴露出现代战争的道德困境。
三、伦理框架的解构与重构:从战争法到算法正义
现代战争的伦理争议集中在两个层面:
- 国际法的失效与重构:以色列援引《联合国宪章》第 51 条自卫权为其行动辩护,而伊朗同样以自卫权回应。这种 “双重标准” 揭示出现行国际法在处理不对称冲突时的无力。更严重的是,AI 武器的自主决策能力正在突破传统战争法的界限 —— 当以色列 “哈比” 无人机具备实时识别攻击能力时,如何确保其遵守区分原则成为难题。
- 正义战争理论的现代挑战:传统正义战争理论强调 “正当意图” 与 “比例原则”,但以色列的定点清除行动虽精准打击军事目标,却因长期依赖暗杀损害其国际信誉。美国在叙利亚支持反对派导致极端组织崛起的教训表明,单纯追求军事胜利可能引发更严重的人道灾难。
在技术驱动下,战争伦理正在向 “算法正义” 转型。以色列的 AI 防空网络能在毫秒间完成拦截计算,但其决策过程的不透明性可能导致 “算法偏见”。这种 “机器伦理” 的崛起,要求重新定义战争中的责任主体 —— 当 AI 系统拥有致命决策权时,人类指挥官是否仍需为其行为负责?
四、伊朗 - 以色列冲突的伦理镜像:生存博弈与道德困境
当前冲突中,双方的战略选择深刻体现了古代与现代战争伦理的碰撞:
- 以色列的先发制人逻辑:以军认为伊朗的核计划构成 “生存威胁”,因此采取 “预防性打击”。这种逻辑虽符合现实主义国际关系理论,却违背了 “最后手段” 原则 —— 伊朗在遭袭前正与欧洲进行核谈判。
- 伊朗的非对称反击:伊朗通过弹道导弹与无人机实施报复,其外交部强调仅针对军事目标,但实际行动中仍造成以色列平民伤亡。这种 “防御性进攻” 的模糊性,使国际社会难以评判其合法性。
- 国际干预的伦理悖论:美国的 “有限介入” 与俄罗斯的调解努力,表面上是为了防止冲突升级,实则暗含地缘政治博弈。欧洲要求伊朗 “不等停火就重启核谈判” 的立场,暴露出现实利益对伦理原则的侵蚀。
这场冲突的伦理困境在于:当技术优势方以 “自卫” 为名实施彻底打击,而弱势方以 “抵抗” 为由模糊军民界限时,传统战争伦理的基本框架已无法有效约束暴力。
五、超越暴力循环:从歼灭到共存的伦理重构
面对现代战争的伦理危机,需要建立新的价值共识:
- 技术伦理的制度化:应制定 AI 武器使用的国际规范,明确禁止自主杀伤系统,并建立算法透明审查机制。以色列 “深度幽灵” AI 决策系统的经验表明,人类监督仍是防止伦理失控的关键。
- 非对称冲突的伦理平衡:国际社会应推动 “中间道路”,例如在加沙冲突中建立人道主义走廊,既保障平民安全,又避免成为恐怖组织的庇护所。这种 “有条件克制” 可能比单纯谴责更具建设性。
- 战略克制的文化培育:古代 “穷寇莫追” 的智慧提醒我们,战争的终极目标应是和平而非消灭。以色列若一味追求 “绝对安全”,可能陷入 “越打击越抵抗” 的恶性循环;伊朗若持续输出对抗,终将损害自身发展利益。
在技术文明高度发达的今天,人类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重新理解战争的本质。古代战争的生存智慧与现代战争的技术理性不应是对立的两极,而应在伦理框架下寻求平衡。唯有如此,才能避免 “彻底消灭” 的暴力逻辑将人类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