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2年的冬天,驻法使臣裕庚任满归国,不久后慈禧太后突然下旨召裕庚的夫人带德龄、容龄姊妹入宫觐见。慈禧经常接见外国使节,却因为语言问题,交流起来不太方便。当她听说裕庚的女儿会几国语言,便有意让对方当自己的翻译。
这一年,裕德龄17岁。就像所有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一样,她希望能够为振兴大清出一把力。裕德龄跟随外交官父亲,在日本,法国生活过多年,她深刻地知道清朝在发展的道路上已经落后太多,才会陷入被动挨打的局面。
她在书中回忆道“听说太后有意思要留我们在宫中,若真是这样,我们可以有个机会劝劝太后,并且帮助她把中国的政治来一番革新。想到这里,我觉得非常兴奋。我发誓尽我的力使中国成为一个前进富强的国家。”
见面后,慈禧对德龄姐妹很满意,将她们留在宫中当女官。德龄精通八国外语,工作能力十分出色。工作之余,德龄也会为慈禧解闷,给慈禧讲外国的各种有趣事情,和慈禧交流外国女人的化妆方式。慈禧很爱美,特别关注自己的容貌。
慈禧对洋人的世界十分好奇,时常问裕德龄各种问题“我听说洋人生病了吃药片,药片是什么?”
“我还听说洋人生病了要开刀,其实这根本没必要,中国的草药完全可以治愈他们!”
“外国的传教士是不是总是拐骗中国的小孩,把他们的眼睛挖出来做药?”
慈禧对西方的一切充满了兴趣,不久后她又爱上了照相,在明白摄像机不会摄取自己的魂魄后,慈禧成了拍照达人。德龄的哥哥勋龄是慈禧的御用摄影师,慈禧走哪游玩都要留下几张照片。
慈禧的生活是惬意的,无论民间是如何水深火热,她依旧奢侈享受,丝毫没有不安。倒是光绪皇帝,总是满脸愁绪。裕德龄除了担任慈禧的翻译,还担任光绪的英文老师。
裕德龄的回忆中,光绪帝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在慈禧太后面前的光绪唯唯诺诺,如提线木偶,慈禧说什么,他都应和。变法失败的光绪帝,已经失去了和慈禧抗争的资格,只剩一个傀儡的身份。
然而,光绪心中的小火苗并没有熄灭,在上裕德龄的英文课时,他听得很认真。
光绪渴望了解西方,渴望改革,他深知只有改革才能救已经腐朽不堪的清朝。光绪在裕德龄面前难得的放松,两人都都渴望进步,交流起来没有代沟。光绪会开玩笑,会哈哈大笑。就像其他年轻人一样,充满了活力。此时的光绪和见到慈禧的光绪,判若两人。
光绪会告诉裕德龄他的抱负,他希望清朝能变好,老百姓的生活能变好,每当旱灾水灾,他总是寝食难安。
说起自己的理想,光绪的神情变了,脸上充满了锐气,那双忧郁的眼睛明亮起来,但现实的世界,他已经成了囚徒,再无翻身的机会。光绪希望德龄能够多多给老佛爷讲讲变法的好处,吹吹耳边风。
德龄试探过,但慈禧却对变法深恶痛绝,德龄在宫中待的时间越久,心越凉。
她知道她的理想破灭了,待在宫中的意义也就荡然无存。她早已厌倦宫中的生活,各种繁琐规矩,处处压抑着人性,宫女太监们都面无表情,宛如丧尸。这座华丽的宫殿囚禁着太多人的灵魂。
慈禧太后对下人特别严厉,常常因为一点小事大发脾气,动不动就是棍棒伺候,打得人血肉模糊,运气不好的,直接被活活打死。
德龄见过这样的场景,心惊胆战。挨打的人苦苦求饶,慈禧无动于衷,一边吃饭一边听着太监的惨叫。
她眼中的下人,命比草贱。在这样的环境中,纵然慈禧看重德龄,封德龄为郡主,但德龄依然没有安全感,毕竟,说到底,她只不过是一个级别高一些的仆人。
慈禧曾想要给德龄指婚,德龄拒绝了,接受过新式教育,她不愿走回头路。
不仅不能回头,还要尽快逃离。1905年,德龄接到父亲病重的电报,她和妹妹容龄借此离开了皇宫。
慈禧依依不舍,临别之际,流着眼泪嘱咐德龄早点回来。看似一个慈祥的老人在说着温情的语言,在德龄听来却宛如诅咒。她一边答应着慈禧,一边想着她再也不回来了。
好不容易飞出笼子的鸟,怎么会眷恋笼子里的生活。
德龄在不久后认识了美国驻沪领事馆的副领事撒迪厄斯·怀特,两人完婚后一起去了美国。
虽然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但德龄时常想起在宫中的那段日子,那些人和事,恍如隔世。不同文明的交织下,那座古老的宫殿成了德龄记忆中的一个符号,慈禧的脸依旧清晰,一个暮气沉沉的老妇人,她象征着一个即将结束的时代。
德龄用英文写下了回忆录《清宫二年记》,在书中,她署名“PrincessDerling”(德龄公主)。在英语中,无论郡主还是公主,都是Princess,德龄因此有了一个外号“德龄公主”。
1912年,德龄离开皇宫的第七年,清朝末代皇帝溥仪颁布了退位诏书。
在外国的德龄依旧关注着国内的局势,清朝灭亡,军阀割据,外敌入侵,绵延不休的战火下,普通人的生命如此脆弱,犹如狂风暴雨中的小船,只能被大时代裹挟。
30年代,德龄为了呼吁和平,走进了美国纽约福克斯影音新闻的录影棚里,为了让自己更醒目,德龄穿上了慈禧送她的旗服。她真挚地希望全世界更多的人能关注到正在受难的国内同胞。
抗日战争期间,德龄在海外四处奔走,筹集捐款和物资寄往国内。
德龄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担任汉语老师,她在课堂上时常谈起自己在清宫的经历,谈起同胞正在遭受的苦难。德龄的头上有了白发,但眉宇间的气质依旧没有改变,恍惚中,依旧是多年前那个心怀热血的少女,她仍然充满理想地活着。
历经了世间沧桑,唯有初心仍在。曾经渴望能够通过自己力量推动国家进步的德龄,如今换了一个方式继续贡献自己的力量。
德龄的人生在1944年戛然而止。那一天,她抱着课本正准备去学校上课,却惨遭车祸。一辆大卡车碾压了她的身体,书本散落了一地,风吹过,轻轻作响。
警察联系不到德龄的家人,通过调查得知,德龄的丈夫在儿子因为肺病夭折后,移情别恋。或许是对爱情,对婚姻失望。德龄没有再婚。生命的最后两年,德龄独自居住在酒店。
人生这出戏,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会怎么落幕。
德龄的前半生犹如在云端,出生富贵,父母疼爱。兵荒马乱的年代,她依旧能够接受很好的教育,过着富足的生活,追求着自己的理想,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
她的结局却有些悲凉,人生突然转折,婚姻不幸,意外离世,但不圆满才是人生的常态,人生的本质或许就是一场悲剧,最终都是失去。
德龄热烈地活过,如鲜花般绚烂过,就没有白来这世间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