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三十团荣誉室内一个老汉正在一群人的围观下激烈争辩着说:“同志,我真的是咱们三十团的人,当年我还是八连的突击排排长常孟兰!”
团长王永久并不相信这番话,要知道,突击排可是当年在云盘山之战率先登上山头的英雄部队,眼前这个农村庄稼汉模样的人怎么可能是那个英雄二排排长?
眼看周围人都不相信自己,自称常孟兰的老汉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只得茫然四顾。
忽然,荣誉室角落里一张合照映入了他的眼帘,他眼光一亮,急忙走近然后兴奋地大叫起来:“这就是证据,你们看到没,照片上前排第一个胸佩红花的就是我!我还记得这是当年云盘山战后一个姓杨的记者拍的!”
听到这,王永久愣了,因为他知道这个老汉说的话都正好对上了,这张合照正是当年《晋察冀日报》的记者杨朔在庆功大会上为云盘山之战表现出色的突击排所拍摄的。
因为年代久远,团里只有一些老人才知道这张照片的历史,这个老汉不但知道,还能准确辨别出里面哪个人是常孟兰,这么说来,也许老汉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事后经确认,老汉所言非虚,团长王永久怀着激动的心情向大家宣布:“他就是团荣誉室里的英雄常孟兰!”
一、意外参军显神威
常孟兰,1924年人。虽然他出生于河北赞皇县的农村家庭,却坚持上完了高小,在那时,一个高小毕业生也当属难得的知识分子。
解放战争时期,常孟兰去拜访当时在石家庄驻军的一个亲戚(其亲戚是国军士兵),夜深了索性在军营中留宿。
结果刚好当晚遇上晋察冀军区四纵的三十团夜袭军营驻地,常孟兰便意外成了解放军的“俘虏”。
当时,十分害怕的常孟兰为了保命,便和其余的国军俘虏一起加入了解放军,他则成为了三十团的一名战士。
靠着知识分子的身份,常孟兰在军中很快便升为机枪班班长,并火线入党。
1947年秋,国民党为解徐水之围派驻守石家庄的国民党第三军北上支援,得到消息的晋察冀野战军便在清风店一带将其围困,意图全歼该部。
由于周边并没有能来支援的友军,国民党第三军只好呼叫空军帮忙。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缺乏防空火力的解放军,竟然在这场战役中打下来了他们一架飞机。而打下这架飞机的正是常孟兰!
当时,一架敌机因为欺负解放军没有防空火力而大胆地在低空肆意扫射,却没想到常孟兰当即无畏地抱着手中的机枪就朝其扫射。
最终,该机被常孟兰的机枪击中,冒着黑烟坠毁在阵地上。
战场上的解放军士兵看到敌机被击落这一幕士气高涨,很快就将包围中的敌第三军歼灭。
战后,聂荣臻司令员得知常孟兰打下了敌人的飞机,专门来电表扬,奖励常孟兰为特等功!
因战功升为二排排长的常孟兰,不久后又参与了石家庄战役中的云盘山之战。彼时,云盘山是解放石家庄的突破口,国民党为此在山上布下了严密的工事,火力和防护兼备,号称“铁打的云盘山”。
正因如此,战役刚开始,常孟兰的左眼被敌人的弹片炸伤,然后被送到了后方。
可常孟兰大吼道:“人家在前边都不怕死,我一个排长怎么能躲在后面呢?”
于是,即便负伤,他又重新投入了战斗,并在后来受八连连长何有海的命令,率领自己的二排作为突击排发起冲锋,最终攻下了云盘山山头!
战后的庆功大会上,《晋察冀日报》的记者杨朔为这支英雄突击排拍了合照,而作为排长的常孟兰本人则胸佩红花站在前排。
二、未吹响的军号
那是1948年11月的一个黄昏,常孟兰所在的三十团和傅作义麾下的暂三军主力意外在延庆县桑园镇一带打了个撞面。
暂三军始建于抗战时期,堪称傅作义的嫡系部队,不但战斗意志顽强,装备也十分精良。团长宋选才考虑敌强我弱,便决定立即撤离,而殿后的任务则交给了八连。
八连连长何有海找到常孟兰,命令道:“你带领手下的五班执行阻击任务,务必把敌人拖到天黑以便于大部队撤离。而我会带剩余人你们后方设置第二道阵地,到该撤的时候你们直接退下来就行。”
常孟兰问道:“连长,那我们顶到啥时再撤退呀?”
何有海思考了片刻,回道:“等你听到一声长号就撤。”
常孟兰听到命令后放心地带人找掩体,投入到阻击作战中去。作为军人,常孟兰当然知道那一声长号的重要性。
战斗中枪炮声震耳欲聋,常孟兰担心听不到撤退的长号,就找来身边年龄最小的一名孙姓战士,吩咐他:“你跑出去百来公尺潜伏起来,专听号声。记住潜伏的时候把帽子摘了,你可千万不能暴露。”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战斗从黄昏时打到天黑,不但自己没有听见长号的吹响,连那个派出去听号声的战士也没有任何消息。
常孟兰不禁泛起了迷糊:“到底是连长没有吹号,还是我们没听见?”
眼看天色已黑,已经弹尽粮绝的常孟兰一伙人决定不再等号声,直接分散突围。
可突围之后,常孟兰就与战友们失去了联系。身在荒郊野外的他不但再也没听到撤退的长号声,连大部队的下落也都没有找到。
无奈,常孟兰只好回到了自己的家乡。此时战争还没有结束,伤员退伍复员也不太可能,所以乡亲们都把回到家的常孟兰当成了开小差的逃兵。
面对乡亲们异样的眼神,常孟兰难以忍受,等新中国成立后,他就想着去北京寻找部队的消息,他想找连长复命。可没想到的是,组织上告知他当年所在的四纵已经改编成64军,现在正在某地集训,即将入朝参战。
现在让常孟兰回到部队显然是不可能的,于是,组织上让他回去等消息。
常孟兰回去后心情却久久不能平静,当年连长的号声已经成了他一块心结。
常孟兰经常想起当年的那个黄昏,想起那一声没有吹响的军号。于是,他决定寻找那声没有吹响的军号,他就是弄不明白连长的那声军号到底是吹了还是没有吹。这无论对他本人还是对当时一同殿后的战友来说都十分重要!
三、时隔半个世纪的复命
建国后几十年来,生活困难的常孟兰只能靠捡破烂维持生活,可他始终没有停止寻找部队和当年的那几名战友,遗憾的是,他每次外出寻找都一无所获。
“我想要找连长算账,想问他你到底吹没吹号。咱的任务,是完成了。不说清楚的话,我们这几个岂不成了背黑锅了?后来,我又想找老部队的老同志们,结果知道了64军大部分在朝鲜牺牲了,当年的战友们一个也没有了啊!我不知道我这是找了多少年,我还在华北烈士陵园找了两年,再后来我就不能去了,我一去就哭,我不能看见那些墓。”常孟兰老人事后这样回忆道。
直到石家庄陆军学院在常孟兰的老家村子里建了一个训练场后,事情才出现了转机。
常孟兰没事就会去训练场帮军人做些杂务杂货,一来二去就和当地军官和士兵混熟了。
在得知了常孟兰的事迹后,当地士官主动汇报给上级,在石家庄陆军学院副院长王定庆少将的帮助下,常孟兰终于在1996年找到了当年的部队的消息。
当年的三十团如今已经蜕变为沈阳军区某炮兵团,常孟兰得知后,拿出自己仅有的存款充当路费,一路历尽艰辛到达了沈阳。可没想到,却因为身体过于疲惫最终倒在了团部营地门口的雪地里。
好在一辆拉物资的车经过,把老人带进团部的荣誉室休息。随后,得到消息的团长王永久带人来了解情况,这才有了开头的一幕。
常孟兰在身份得到确认后很是激动,唯一遗憾的是即使是团部也没有当年八连连长何有海的消息。
既然找不到连长那就向团长复命,于是常孟兰朝王永久敬了军礼,然后汇报道:“团长同志,原八连二排排长常孟兰,于1948年奉命带领五班七名战士在延庆县桑园镇执行狙击任务,掩护全团撤退,按照上级命令坚持战斗到最后。特来向您报告,请首长指示!”
时隔半个世纪,常孟兰终于成功地向部队复命。对他来说,自己如果没能回去复命,那么,他们这场阻击战可能就是败仗,是要背黑锅的,这既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牺牲和失踪的战友。
2005年,常孟兰老人因病去世,享年80岁。
三年后,连长何有海终于被找到,当他得知此事后,他说出了困扰常孟兰一生的真相:“我当年并没有吹号,在没得到大部队撤退完毕的命令我不能这样做,否则号声一旦吹响,还未撤离的大部队就会暴露,所有人做出的努力都会白费。”
最后,何有海眼含热泪地说道:“虽然当年号声没有吹响,但是,常孟兰已经出色地完成了任务。”
常孟兰老人的努力终于没有白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