仕与隐,这两种文化元素一直在中国传统知识分子的世界中交织,构成了他们的二元时空。在中国古代,每一个士人都不可避免地要面对仕和隐的选择。何时应该出仕,何时应隐退,为什么要出仕,为什么又要隐退,甚至那些已经出仕的人为何想隐退,隐退的人又为何渴望出仕,这些问题充满了纠结与徘徊,早已深深刻入了士人的灵魂中。 仕的思想源自于儒家。孔子曾说:不仕无义,孟子也认为士之仕也,犹农夫之耕也。这意味着,出仕被视为士大夫的责任和义务。至于为什么要出仕,可以归结为两个原因:一是忠君,即尊重君主的责任;二是行道,即推动道的实现,士人的理想在于通过仕途去实践和推动道德理想的实现。
隐则有多种情况,其中最常见的是作为仕途的退路。孔子在《论语·泰伯》中说: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也就是说,当天下有道时,士人可以出仕,如果无道,则只能选择隐退。孟子也提到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暗示在无法实现理想的情况下,隐退是避免堕落的选择。很多历史人物如陶渊明、李白、苏轼、辛弃疾等都曾选择过隐退。而隐也可以是策略性地选择退隐为进,像唐代卢藏用就通过隐居终南山来作为仕途的捷径。 如果只依据孔孟儒家的思想来选择仕与隐,其实并不困难:看天下是否有道,看理想是否能实现。如果两者之间的理想和现实仍能调和,那么选择是否出仕便较为简单。但中国传统思想虽以儒家为主,却不仅仅只有儒家这一脉。随着时代的发展,儒家思想逐渐丰富和演变,到了宋元时期,程朱理学作为新儒学的代表,成为了最大的思想流派。朝代更替、政权更迭也使得仕与隐不再仅仅是个人的选择,而是涉及了更多的政治与历史背景。 在宋末元初,士人们在面对仕与隐时的挣扎,比前人要复杂得多。特别是仕元词人,他们的内心充满了矛盾与冲突。忠君观念与士人理想的矛盾就是其中一个主要的冲突点。先秦的儒家忠君思想建立在道的基础上,是富有弹性的。孔子曾说,以道事君,不可则止,意味着当君主无法助力道的实现时,士人可以选择离开。而孟子在与齐宣王的对话中则进一步明确表示,如果君主阻碍了道的实行,他就不再是君主,而是应被除去。然而,随着汉代董仲舒提出君权神授,忠君思想开始被强化,并且到了宋元时期,忠君的概念上升到了天理的高度。程朱理学继承并发扬了这一思想,将君道即天道的观念作为治国理政的核心。即便君主有错,士人仍然要忠诚于君主,并直言谏言。忠君思想成了士人的道德标准,忠诚和节操被视为至高无上的道德要求。儒家的忠君观念虽在理想和现实中并无太大矛盾,但一旦国家发生动荡或政权更替时,忠君和士人理想便会发生冲突。 对于那些经历过亡国之痛的士人来说,是否忠于旧主,是否为新主效力,成为了一个巨大的思想难题。在这样的背景下,士人们常常会陷入仕与隐的纠结。宋元时期,许多士人如赵孟等,都在这种内心的冲突中深受煎熬。赵孟,作为宋室王孙,在诗中多次表达他渴望寻找明主,实现自己的理想,却又因身为亡国之子而常怀故国之情。在其诗作中,他一方面渴望建功立业,另一方面又深知自己身为遗孤,必须为国家守节。赵孟在仕途选择上经过了长时间的犹疑与挣扎,最终仍无法避免将自己的人生与时代的命运相捆绑,承受了心灵上的巨大折磨。 和赵孟有相似经历的还有张伯淳。他曾是南宋的进士,并为官清廉,广受百姓喜爱。入元后,张伯淳获得了更多的机会,但他始终保持着辞官的态度,宁愿保持节操,也不愿因名利而放弃自己的清高。张伯淳的困境与赵孟相似,都在于名节与理想之间的矛盾。对于这一代知识分子来说,是否出仕常常是一个复杂的心理过程,他们一方面渴望建功立业,另一方面又因为历史的变迁和个人的身份问题,常常感到进退两难。 最终,这些士人在面对仕与隐的选择时,常常表现出极大的犹豫和不安。他们的内心充满了挣扎,无法摆脱文化、时代、个人理想和现实之间的拉扯。仕与隐,成了他们一生都无法完全解开的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