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立国之初,开国皇帝赵匡胤就深知都城开封周边皆为平原,不似长安有山河天险屏障可守。一旦北方边境被辽军攻破,辽军便可长驱直入,直抵汴京。他因此提出迁都的构想,设想先迁往洛阳,再择机迁都长安。他曾说过:“吾将西迁者无它,欲据山河之胜而去冗兵,循周、汉故事,以安天下也。”此言反映出他希望借助山川形胜来减少军费开销,以稳固国本的长远考虑。
然而,继位的宋太宗赵光义并不认同此策。他在开封经营多年,不愿因迁都而动摇根基,于是借“在德不在险”之说回绝了兄长的遗议,强调只要施行德政,定都何处皆可安天下。赵匡胤虽曾深思熟虑,但最终也认可了弟弟的说法,从而使得北宋早期的迁都之议不了了之。
随着北宋的覆亡,后世学者多将开封被定为都城视作北宋灭亡的根源之一。国学大师钱穆先生更是直言:“北方的强敌一时既无法驱除,而建都开封,尤使宋室处一极不利的形势下,藩篱尽撤,本根无备。”此论一出,后继学者多有附和,视之为定论。
但这一观点并非毫无争议。事实上,洛阳、长安虽有天险可依,却也并非万全之地;而开封虽平原开阔,却也并非一无是处。将北宋的灭亡单纯归咎于地理形势,未免过于牵强。譬如靖康之耻,金军围困开封时,宋军数量数倍于敌,却因军纪涣散、士气低迷,未战先溃。第一次围城,金兵鼓噪即可吓退数十万宋军;第二次围城,宋军勤王兵力远超敌军,却仍然不敢出战。如此孱弱的战斗力,岂能单凭城池地形挽救?
有人或许会说,若定都长安,凭潼关天险便可阻挡金军。然而史实已然证明潼关并非铜墙铁壁。建炎三年,金将娄室率军自蒲坂渡河,直入关中,宋军十余万不战自乱。金军随后东西夹击,一举突破潼关,长驱关中,足见险关亦非绝对保障。
归根结底,北宋的覆亡主要源于积弊已久的体制与军事问题,而非都城所在。北宋“承平百年”,文治昌盛却兵备废弛,禁军冗员众多而战斗力低下,这才是真正的病根。无论是长安还是洛阳,都难以挽救这一深层次的困境。
更值得注意的是,北宋经济重心已逐渐南移,粮食主要依赖南方供应。幽云十六州未能收复,北方难以负担京师与禁军庞大的粮食开销,因此漕运成为生命线。而大运河南抵开封最为便利,若迁都洛阳或长安,漕运断绝,粮食供应难以为继,根本无法长期支撑百万京师人口与庞大禁军。
至于城防,北宋并非不知开封平原无险可守,因而修筑了极为坚固的防御体系:三道城墙、五重防线,使得金军两次围城都未能真正破城。最终沦陷,并非城池不固,而是宋钦宗懦弱无能,主动放弃抵抗,甚至禁止百姓与金军对抗,才导致“靖康之耻”这一民族悲剧。
正如南宋学者章如愚所言,长安“便于防”、洛阳“便于利”、开封“便于战”,各有优劣。开封的最大优势,正是漕运便利,能够保障中央政府和禁军的粮食供应,从而支撑“强干弱枝”的政策。北宋最终选择开封,并非全然失策,而是综合现实条件下的理智选择。
由此观之,北宋灭亡的根源并不在定都开封,而在制度与人事。把责任完全推给地理环境,不仅忽略了当时的时代背景,也有失公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