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荷马史诗》问世,古希腊便开启了长篇巨制的传统,往往一部著作就达到数十万字的规模。像《希波克拉底文集》与欧几里得的《几何原理》,篇幅均在二十万字左右,而有些学术著作更是以惊人的字数见长。这些作品并非单纯的文字堆砌,而是逻辑性强、结构严谨、语言精炼的专业典籍,既是学术结晶,又是思想深邃的载体,因而更显非凡。
由此便产生一个疑问:如此浩瀚的知识体系,其最基本的单位——单词,古希腊语究竟拥有多少?根据学界零散的考证结果,古希腊语的词汇量竟已达到十八世纪英语的水平,这一点足以令人震惊。相比之下,当时的汉语在数量上完全无法与之比拟,甚至可以说在词汇丰富度上远远落后。
不过,目前对于古希腊语的词汇总量,并没有一个统一且权威的统计,只能通过各类辞典进行推测。比如,中国商务印书馆在上世纪出版的《古希腊语汉语词典》,由罗念生与水建馥编撰,全书逾1100页,收录五万余词条。2021年,剑桥大学出版的《剑桥希腊语词典》更为学术权威,两卷本合计约1500页,收录了来自九十位作者的三万七千多个单词。再看1996年问世的《牛津希腊语英语词典》,共2400多页,虽然具体收词数未明,但参照同类规模,至少也在五万以上。而其对应的《牛津拉丁语英语词典》(1968年版)页数略少,仅2100余页,可见希腊语的庞大程度。因此综合判断,古希腊语的词汇量应不低于五万,甚至可能接近六万。
相较之下,十八世纪之前的英语词汇量反而模糊不清,因为英国在那之前缺乏权威的辞典。1604年,罗伯特·考德雷曾出版一本《词汇表》,但只收录了区区2500词。直到1755年,文学家塞缪尔·约翰逊编撰的《约翰逊字典》问世,才真正成为第一部完整的英文辞典,收录超过四万词,并附带11万余条引语加以解释。这一规模与同时期古希腊语的储备相比,竟然相形见绌。要知道,到19世纪,英语词汇量才飞速扩展至二十多万,显示出近代工业与科学的巨大推动力。换句话说,在工业革命爆发之前,古希腊语的词汇量竟已超过彼时的英语,这无疑令人难以置信。
更耐人寻味的是,字母文字与汉字体系不同。字母文字面对新事物时必须创造或引入新的词汇,因而英语词汇一直在不断膨胀,如今已超过两百万。但古希腊的物质文明远不及十八世纪的英国,却依然拥有如此丰富的词汇量,这或许说明古希腊文明在思想、学术与精神领域的积累,已达到了极高的水平。
若放眼欧洲整体,十八世纪前的各国语言在词汇数量上普遍有限,因此古希腊语的词汇量几乎相当于当时整个欧洲的水准。如此“超前”的现象,不能不让人惊叹。更有意思的是,许多欧洲早期辞典的编纂,往往与汉语相关,呈现出跨文化交流的一面,这一点值得深思。
最后,关于古希腊词汇量的话题,还有三点颇为值得注意。其一,与古希腊语相比,中国古代汉字数量实在有限。甲骨文仅4500字,《说文解字》收录9353字,三国时期的《广雅》18150字,北宋《类编》33190字,《康熙字典》虽有46933字,但依然未及古希腊单词的数量。这种差距令人不寒而栗。其二,莎士比亚一生创作中使用的词汇高达29066个,而一百多年后的《约翰逊字典》才收录四万余词。这是否意味着莎士比亚几乎穷尽了当时的语言资源?其三,令人更为惊讶的是,现代受过良好教育的英美人群,词汇量大约也在三万左右,这说明莎士比亚的语言密度极高,甚至可能远超一般读者的理解能力。
综上,古希腊语的庞大词汇量,不仅展现了其文明在语言学、哲学、科学上的成就,也从侧面折射出人类思想史的一次“早熟”。这种超前性,直到今天仍让人心生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