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707年,周桓王亲自率领陈国、蔡国、虢国、卫国以及周军,对郑国发动大规模讨伐。这场战争在历史上被称为“繻葛之战”。然而,战事的发展出乎意料,周桓王在战斗中竟被流矢射中,联军随之溃败,颜面尽失。这一战不仅是周王室威望的重大打击,更成为周王朝走向衰落的标志。从此以后,诸侯对王室的反叛逐渐演变为常态,分封四百年的周王朝在“江山永固”的幻象中一步步走向崩塌。
两百多年后,历史的车轮在西汉重演。汉景帝三年(公元前154年),“七国之乱”爆发,刘邦的后代终于亲身体验到分封制所带来的巨大隐患。自高祖设立分封算起,时间尚不足五十年,诸侯便已反叛成灾。关于分封制度的利弊,人们议论了两千年,而历史则一次又一次以血与火的代价来验证其危险性。继“七国之乱”之后,又有“八王之乱”、“靖难之役”,更不乏因分封导致覆亡的小政权。可见,分封制始终埋藏着动荡的种子。
然而,我们不能简单嘲笑古人。事实上,分封在特定历史环境下确实有其合理性。有人认为,若秦朝采取分封制,秦末的农民起义便难以蔓延;也有人举周王朝为例,强调其延续四百年才出现大规模反叛,又四百年后才彻底灭亡,这在后世诸多王朝中可谓罕见。然而,这种观点显然忽略了关键。周朝与西汉分封制度表面相似,实则处于完全不同的历史环境。西周依靠对外扩张维持内部平衡,因而反叛迟至四百年后才爆发;西汉则缺乏此类缓冲,矛盾迅速积聚,因而短短五十年就陷入危机。
分封的本质,是天子将土地分给诸侯,由他们代为管理与防卫。受封者既可能是王室子弟,也可能是功臣、旧贵族或归附部落的首领。但周朝分封有一大特殊之处:许多封地并非周天子真正掌握的土地,而是周边夷狄之域。换言之,周天子是在“慷他人之慨”,许多诸侯拿到的只是一张空头支票,能否兑现还要凭自身武力开疆拓土。正因如此,西周初期的诸侯们目标一致,积极对外征伐。此时土地资源充足,矛盾尚未显现。
然而,当扩张停滞,问题逐渐暴露。周厉王以后,诸侯之间开始因利益争夺而大打出手,兼并战争层出不穷。《周礼》虽然规定土地归天子所有,诸侯不得相互吞并,但利益驱动使得法度形同虚设。周天子的权威逐渐被侵蚀,最终在“平王东迁”后彻底失势。春秋时期,郑庄公强迫天子与自己互换质子,象征性地将天子地位降至与诸侯相等。到“繻葛之战”,郑庄公更是以胜利者的姿态向天下宣告:王室已沦为历史包袱,诸侯争霸的时代到来了。
西周分封延续四百年才酿祸,是因为前二百年是“合作开疆”的阶段,后二百年则是“内部兼并”的过程。直到这一切完成,矛头才指向天子。而西汉则不同,诸侯封国直接割据中央资源,成为朝廷沉重的负担。齐、吴等国依靠盐铁等天然资源,往往比中央财政更富。吴王刘濞敢于带头反叛,正是仗着财力雄厚,足以养兵聚士。这种结构性矛盾,使得西汉分封天生与中央对立,而非共同体。
汉景帝曾感叹:“当年先皇若把诸侯封在边境,或许还可作为屏障,如今却让朝廷成了他们的看门人。”这句话一语中的。西汉的分封不仅未能守边,反而成为隐患。汉文帝时,济北王刘兴居勾结匈奴谋反;“七国之乱”中,赵王刘遂再次联络匈奴。事实证明,西汉的分封制度确是一大败笔。
总体而言,建立在血缘关系上的分封无法长期维系,而基于利益的分封虽能在特定时期发挥作用,但最终也会因利益分配失衡而崩塌。随着社会发展,分封制必然被中央集权取代。原因在于,分封制下的诸侯割据阻碍了人口增长、农业扩展和大型工程建设。只有统一政权的集中协调,才能完成水利、道路、农耕体系的整体发展。分封制度在其历史阶段或许合理,但在生产力不断提升的社会背景下,它注定走向瓦解。中央集权才是历史发展的必然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