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理水患是古代政治生活中无法回避的一项重要任务。根据粗略统计,过去两千年间,仅黄河决口的次数就超过了1500次,而较大的改道事件也有26次之多。洪水带来的直接后果便是大量百姓被迫离开家园,进而引发社会动荡和政治局势的洗牌。因此,水患治理的成败直接关系到古代王朝政权基础的稳定与否。
自古以来,中国历史上涌现了许多治水的英雄人物,比如上古时代的共工、鲧,春秋战国时期的孙叔敖、西门豹,宋元时期的王安石、郭守敬等人。然而,如果要论及功绩,大禹治水的成功,所赢得的威望恐怕无人能比拟。
在春秋时期,齐国的叔夷钟上刻有铭文:“尃受天命,翦伐夏祀……处禹之堵”,而在西垂的秦国,秦公簋上也同样刻有“受天命鼏宅禹迹”。从黄河上游的甘肃,长江上游的四川,到山东、浙江、江西等地,都留存着与大禹有关的遗迹,这些遗迹的存在,不仅反映了古代洪水给人民带来的深刻记忆,也证明了当时的人们对大禹治水事迹的普遍认同。
通过成功治水,大禹从一个默默无闻的英雄,积累了空前的威望,最终打破了原本由血缘和氏族轮流执政的格局,创立了家天下的夏朝。夏朝也是中国历史上首个突破地理单元的广域王权政体。大禹的成就,使得他成为历史上唯一一个凭借治水之功登上帝位的人。
要理解大禹如何走上帝位,我们需要先了解当时天下的局势。史记中记载,帝尧时期,洪水滔天,淹没了怀山襄陵等大片地区,百姓生活困苦。气象学研究表明,公元前2300年左右,地球遭遇了“全新世事件3”,全球气温骤然下降。东亚地区,夏季风的锋面南移,导致黄河中游地区的降水量急剧增加,这种气候异常一直持续到公元前2000年左右。
考古学家的发现也支持这一点。山西的陶寺遗址,经过专家李学勤的科学鉴定,确认是尧帝的居住地,绝对年代大致在公元前2300年到前1900年间。此外,洛阳盆地的王湾、新砦,豫北的孟州,晋南的周家庄等地,也都发现了洪水沉积物,这进一步证实了尧舜时期大洪水的历史真实性。
需要指出的是,古代先民常将未留名的文化记忆归于某个英雄人物。陶寺文化的延续长达三四百年,因此史书中的尧、舜,并非单指某一位帝王,而是指当时统治陶唐氏和有虞氏部落的每一位君主。几百年的洪水,打破了各部落间长期对立的局面,促使各部落在共同的威胁面前开始联合治水。
《尚书》记载了一段关于尧帝命令治水的对话:“帝曰:‘咨,四岳,汤汤洪水方割,荡荡怀山襄陵,浩浩滔天,下民其咨,有能俾义?’佥曰:‘于,鲧哉!’……帝曰:‘往钦哉。’九载,绩用弗成。”四岳是部落联盟中的几位重要首领,经过商议,大家一致推举了鲧来负责治水。然而,鲧的治水之事最终以失败告终,舜帝继位后愤怒不已,命令将鲧杀死,并让大禹接手继续治水。
为什么洪水是一项全族群共同面临的天灾,却仅由有崇氏部落来承担治水的责任呢?这一问题的答案可能在《吕氏春秋》和《世本》中找到了线索,书中提到“夏鲧作城”和“鲧作城郭”,这里的“城”并非指传统意义上的城墙,而是指堤防。历史学家徐旭生解释,堤防和城墙原本是一回事,只是其功能不同。鲧在修筑堤防的过程中,显然注重了洛阳盆地的利益,而忽略了上游地区的防洪需求。这样,洪水泛滥至上游,导致局势的恶化,也成为了鲧被杀的直接原因。
虽然历史学者对鲧之死的具体原因存在不同解读,但有一点是明确的:鲧的治水措施未能兼顾全局,反而损害了其他部落的利益。古籍《国语》也提到,鲧因只为自己部族修筑堤坝,最终带来了灾难。相反,大禹采取了疏堵结合的治水方法,不仅修筑堤坝,还在黄河中上游进行疏通,保证了不同地区的安全。
这些治水措施的成功,不仅赢得了上游部落的支持,还保全了下游部族,使得大禹的威望日益上升。据统计,黄河中下游地区的聚落数量从公元前2200年到公元前1900年急剧下降,许多村落因洪水消失。而在这一过程中,河南洛阳盆地的聚落却逐渐崛起,成为了新的政治和文化中心。这一变化也为大禹的统治奠定了基础。
在大禹的治理下,农业逐渐恢复并开始繁荣,洛阳盆地的地力得到了有效开发,大量人口从其他区域迁入,最终促成了大禹的崛起。史书记载,舜帝死后,“天下诸侯皆去商均而朝禹”,禹最终继位成为天子,建立了夏朝,开创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以广域王权为特征的政权体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