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经常看到网友在谈论李鸿章,公的长,婆的短,煞是热闹.曾、左、李三位中兴名臣,笔者已在两篇文章中涉及到曾国藩、左宗棠二人,看来李鸿章也是绕不过去的,现提笔胡乱写上几句,愿与各位切磋探讨。
坚定的功利主义者
说李鸿章是坚定的功利主义者,那必然要有参照物,相互比较,才有说服力。现就中兴三杰比较之。先看李鸿章的恩师曾老爷子。他饱读诗书,满腹经纶,更难得的是他终生守经,说话、办事都遵循一套严格甚至是程序化的标准。曾国藩的各种文章,都有大段的篇幅来谈道德讲信义,虽然他标榜经世致用,但是每次都是经过拐弯抹角才达到最终的目的。外表上总是一幅人生导师、道德楷模的样子。即使曾国藩在曲阜祭孔时说过:“可惜今天的孔子不会打手枪,故不值得遵奉”的看似功利十足的话,但实质上他却是典型的封建道德卫道士形象。而李鸿章则迥然不同。
首先,他文章与曾老师比起来,差得很远,因而往往李的文章有这么一个特点:开头寒暄几句,马上转入正题,比如今天要修个电报局,明天打算办个学堂等等,总是直奔主题而去。况且现存的许多李的文章,都是由他的幕僚捉刀代笔之作,往往李鸿章只是口头表明大意或写个草稿,然后由他的门人润色、修饰而成。因而李鸿章要做一件事情,并不会处心积虑地罗列出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而是轻描淡写几句,马上就付诸行动。与曾相比,李鸿章是说得少,办得多,体现出务实的作风。
而左宗棠又是如何一个人呢?左某人很狂妄,在骆秉章幕府时就以诸葛亮自居,指指点点,甚是得意。《清史稿》中有这样的评论:“中兴诸将帅,大率国藩所荐起,虽贵,皆尊事国藩。宗棠独与抗行,不少屈,趣舍时合时不合。”此言不虚,由狂妄一路发展下去,便成为霸道,一旦握权,便会专行自己喜好之事,不采纳别人建议,也不善于变通。因而,不论好事或是坏事,一经左某人认准,便会一条道走到黑。
时人评宗棠曰:“忠耿有余,深沉不足,喜谀恶谏,使气恃功,贤者之过,殆无定论。”大体不差,这也是左同曾、李、郭(嵩焘)等人日后交恶的性格因素。而李鸿章则不同,李鸿章遇事善于变通,他追求事情后面的实际功效,不计过程,只要结果,因而他总是权衡再三,选择最有效率的途径,需要给钱时,不心疼大把的银子,比如他贿赂慈禧身边的红人安德海、李莲英诸人;需要使用美人计时,李鸿章的美女们马上安排到位。从而,李鸿章功利主义的处事特色彰显无遗。
关于李鸿章功利主义特色的事例,更是不胜枚举。他在乡里举办团练的时候,花了很大的气力,闹得路人皆知。乡人们有人戏称:“翰林变作绿林”。李鸿章闻后仅是一笑了之,并不为所动。在上海作战时,李鸿章的淮军刚抵上海,衣装破烂,洋人观后,皆笑称为叫花子兵。李鸿章不以为然,反诘道:“军贵能战,非徒饰观美。迨吾一试,笑未晚也。”到了战场上,洋枪队屡屡受挫,而李的淮军势如破竹,解除重围。从此,洋人不再称淮军叫花子兵了。李随之名声大噪。
最能体现李功利主义办事风格的当数他用人方面了。他一生提拔培养了一大批人才,不过基本上那种有才无德、物议颇多的类型。如江苏巡抚丁日昌,“窃国大盗”袁世凯,把官督商办发挥到极致的盛宣怀,他们在后世评论中都有令人指摘的地方。而李鸿章在当初起用他们时并不计较那些道德品质因素,只考虑他们是否适合做某件事,能否具有某种才干,唯才是举,其他统统不管不顾。功利主义态度是李鸿章个人素质中一个很重要的方面,在评价分析其为人处事上,这一点是不能不参考的。可以这么说,日后李鸿章的所作所为,皆是依照功利主义的轨迹走出来的,这是其人生基调。
尴尬无奈的“签约大师”
李鸿章无愧于“签约大师”的称号,当然,这个名号并不中听。从“天津教案”后,中外历次冲突之后的谈判桌前,基本上每次都端坐着一位神情近乎凝重的大清官员,他便是李二先生。“天津教案”使曾国藩名声大损,遂还老归山。清廷急需物色一名出众的“签约大师”。奕訢身为皇室成员,处处遭到忌惮,自然不可;左宗棠过于耿直自负,只会把事情搞砸;也就只有李鸿章了,谙通洋务,善于变通,且“吃苦耐劳”。于是,清廷便把这个“天下第一苦”的差使赐予了他。
从此之后,几十年如一日,李鸿章在工作岗位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无论是边疆问题,还是大败后的条约,李鸿章都是硬着头皮一一签下。他活了七十九岁,人生的后三十年差不多都耗在谈判桌上了。反正自己已经臭了,多签一次,少签一次,已无太大分别,自己一身臭,换来众人干干净净,这也算是一种黑色幽默了吧。最感人的一幕发生在《辛丑条约》的谈判中。当八国联军代表将条约递给庆亲王奕劻时,弈劻犹豫不决,拿起笔来,却不敢签字。顿时热泪盈眶,豆大的汗珠噼里啪啦地落下来,也不知是为国家软弱至此而悲愤,还是窃叹自己的名声即将毁于一旦。
李鸿章见此情形,走到弈劻跟前,温和地说:“世上最难写的字,莫过于自己的名字。王爷,你的路还长着呢,让老臣替你签!”说罢,拿过毛笔,迅速在条约上写上“李鸿章”三个字。此刻,弈劻已是泣不成声。其实,李鸿章心里很清楚,中国战败,已是别人板上之肉,签约只是例行公事,自己名声已臭,无所谓什么千古美名了。正是尴尬与无奈,促成了李鸿章这样的悲情人物。实际上他只是一个工具而已,把祸国殃民的罪行一股脑儿全部推到李二先生头上,那是不负责任的。
1901年的一天,李鸿章安静地闭上了眼睛,一滴苦涩的泪水从眼角流出。虽然他勉勉强强地跨过了二十世纪,但他实际上完全属于十九世纪。和当时众多清廷官员一样,李鸿章不论是忍辱负重地“签约”,大张旗鼓地“剿贼”,还是雷厉风行地推行洋务运动,实质上充当的仅是“泥瓦匠”的角色,在残破不堪的封建大厦上辛苦地修修补补,却从不敢有推倒重建的念头。
过去人们谈及李鸿章时大多先在无形或有形中给他贴上一张“封建局限性和反动性”的标签,然后再进行具体的评说(当然后来的翻案风也不足取)。虽说这样的做法从根本上来讲并无不妥之处,但确实仍值得商榷。我们不妨换位思考,假如我是李鸿章,面对当时的社会大环境、物质条件,又能向何处去呢?是否能够做的比李更恰当、更漂亮?我想只要这样进行一下角色转换,你就会对于“李二先生是汉奸”这句话有了更深刻的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