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仲舒:儒学与政治的成功联姻
很多人都看过电视连续剧《汉武大帝》,它不像某些历史剧,随意发挥,而是取材于《史记》和《汉书》,真实感强,再现了西汉时期东方大国在内忧外患中崛起的壮阔场景。汉武帝16岁少年上位,做了54年皇帝。在位期间,他以铁腕闻名,清算了2位皇后、1位太子、6位丞相。他在文化思想上一改韬光养晦、无为而治的“黄老”之道,代之以儒家之道统一帝国的意识形态;在政治上强化中央集权,敢于破格用人,任廉吏,严刑法,税盐铁,一货币,均输平准,算缗告奸;在外交上北击匈奴,南平百越,东抚蛮夷,开通丝绸之路,开疆拓土,第一次将汉帝国的军旗插上了帕米尔高原。这些事件在本电视连续剧中都有演绎。
一、汉武帝的雄才大略
汉武帝无愧为中国历史上的一代英主,雄才大略。正如自己所说:“盖有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要成就非常之功,关键在于统一思想,加强皇权,集中力量办大事。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强化“大一统”。儒学正是在这个时候正式走上历史的前台。
大家知道,儒学自孔子创立以来,屡屡受挫,一直不被当政者看好。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因为儒学推崇的尧舜周公之道,只是上古三代以来政治经验的总结,时代变了,就不能死守老一套的经验。荀子批评儒家里面有大儒、有俗儒、有陋儒,其实已经说得很直白。春秋战国与秦汉时期的社会变化可以用“天翻地覆”来形容,与此对应的是文化思想的多元。比如说,三代是分封建邦,是“封建制”,秦代以后是郡县制;汉初的“七国之乱”证明分封制行不通,中央的权力必须高度集中;三代以来是世卿世禄制,秦代以后是官僚制;三代以来是礼治、德治,但是,纯粹的礼治、德治能够治好天下吗?儒学要真正走上历史舞台,就必须有针对性地作出调整。董仲舒的过人之处,就在于他以高超的政治智慧,让儒学与政治成功联姻,变成大一统政治的指导思想。董仲舒也由此而被尊为“儒林之宗”,成为汉代儒学的一代宗师。
二、董仲舒与汉武帝的三次对话
董仲舒的出生于汉代的广川郡,他的家乡位于今天河北省景县广川镇。大家可能会注意到,唐代以前的历史名人多出生在北方。比如,孔子在山东、荀子在山西、韩非子在河南、孙武在山东、墨子在山东、老子在河南、庄子在河南或者山东。那个时候的南方,还是不开化的南蛮之地,名人很少。
董仲舒当时的专业是儒家的“春秋学”。要注意,儒家的传承一直没有中断。它在没有“扶正”以前,也就是在没有取得官方的认可以前,信徒还是很多的,毕竟儒家的“六经”一直是三皇五帝以来历代政治经验的总结,当政者即使不以儒家为宗,也不可能弃之如敝屣。秦始皇虽然用法家治天下,但他在公元前219年,率领文武大臣及儒生博士70人,到泰山去搞了一次“封禅”大典,封禅就是儒家的一种祭祀天地的仪式。汉代初年以黄老治天下,而叔孙通为刘邦制定宫廷礼仪,刘邦才始知“为皇帝之贵”,体验到当皇帝的面子。公元前195年,汉高祖刘邦路到曲阜“以大牢祠孔子”,这里的“大牢”读“太牢”,指祭品的规格,在古代是天子祭祀社稷时的标准。刘邦用这个礼节来祭祀孔子,非同一般,说明他对孔子的尊重。
董仲舒是汉景帝时期的春秋学博士。这个人自制力特强,做学问太用功,以至于“三年不窥园”,连续三年都没有心思去看家中的花园,这似乎有些夸张,但他的学问确实做得可以。正所谓“时代造英雄”。当时正值汉武帝想改变祖宗成法,窦太后还没有去世,朝中大臣更是观望。于是,汉武帝想了一个办法:下诏“举贤良方正直言极谏之士”,就是以特殊的方式破格提拔人才,给他出谋划策。这些“贤良文学”之士有100多号人,其实就是皇帝的一个“智库”,或者叫“智囊团”。里面搞什么专业的都有,有研究商鞅、韩非学说的法家人物,也有研究张仪、苏秦之学的纵横家人物,当然也有儒家学者。这些人确实能言极谏,什么都敢说,就是说不到点子上,汉武帝很不满意,唯独这位董仲舒,深得汉武帝的口味。
汉武帝为了统一思想,决定废弃黄老道家,也不用法家,代之以用儒家来治国。但是,到底如何用儒家,他心理没底,于是,汉武帝用“策问”的方式,与董仲舒进行了三次对话。董仲舒在他的“天人三策”中,发挥了孔子的正名、仁义、五伦等等思想,配合法家、阴阳家的学说,提出天人感应、刑德并施、兴太学、选明师等等主张,特别是在他的第三次对策中,明确提出:
臣愚以为诸不在六艺之科、孔子之术者,皆绝其道,勿使并进。
这里的“六艺”就是儒家的“六经”,“孔子之术”就是孔子的治国思想。董仲舒认为这些才是政治的正宗所在,而其他各家的学说都可以休矣。这确实适应了汉武帝思想大一统的需要。
在儒学史上,董仲舒的“天人之学”颇受正统儒者的差评,说他不是“纯儒”。但是,只要琢磨一下汉武帝元光元年(前134年)的《贤良对策诏》,就会明白董仲舒的“儒术”不可能回到孔孟那样原始儒学,因为汉武帝给董仲舒出的是一道“命题作文”:
盖闻五帝三王之道,改制作乐而天下洽和,百王同之。……欲则先王之法以戴翼(救助)其世者甚众,然犹不能反,日以仆灭,至后王而后止,岂其所持操或誖缪而失其统与?固天降命不可复反,必推之于大衰而后息与?乌乎!凡所为屑屑(劳累),夙兴夜寐,务法上古者,又将无补与?三代受命,其符安在?灾异之变,何缘而起?
汉武帝的策问,意图明显,就是要以儒学治天下,他本人也希望成为儒家的“圣王”。但是,要实施儒学治国,还必须回答:
(1)儒家的先王之治为什么在后世衰微不振?
(2)受命于天的征兆、灾异之变如何解释?
(3)国家的长治久安如何保证?
这些时代性的重大问题,显然超出了原始儒学讨论的范围。董仲舒的过人之处,就在于他能够立足《春秋》大义,成功地回应了汉武帝“明天人之故,通古今之变”的要求。
汉武帝在元光元年,也就是公元前134年下诏,“罢黜百家,表彰六经”。《汉书》把董仲舒的对策概括为“推明孔氏,抑黜百家”。后来,民国时期的易白沙总结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注意,这三种表达有细微的差别。
汉武帝确实是一个“非常之人”。这么重大的政治决策,他不是通过什么御前会议,而是绕过百官,直接跟董仲舒你来我往、写几篇文章来商量,最后下诏“罢黜百家,表彰六经”。按照身份,董仲舒当时只不过是一介“贤良”,相当于智囊团中的首席专家而已。实际上,汉武帝虽然欣赏董仲舒的决策,却没有重用他为官。不过也好,因为董仲舒没有做大官,所以成就了他的大学问,《春秋繁露》就是他一生学术思想的总结。
(选自立夫讲国学之《董仲舒:儒学与政治联姻的第一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