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告诉你,全美国有超过5900万人(约6000万人)是德裔,这占美国总人口的17%,并且这个比例在所有族裔中排名第一,你会不会觉得美国的官方语言理应是德语呢?然而,现实却极为残酷。尽管有如此庞大的德裔群体,德语几乎已经在美国消失得无影无踪,即便你站在德裔社区的广场上大声说一声Guten Tag,也未必有人回应。
美国是一个没有官方语言的国家,英语却自然占据了主导地位,德语尽管背后有近6000万人的支持,但它已不再被广泛使用。那么,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这并非单纯是语言的问题,而是政治力量和社会形象博弈的结果。你可能以为美国从建国时起就以英语为主导,其实不然。在独立战争时期,德语和英语实际上是并行的社区语言,尤其是在宾夕法尼亚等地区,大量德国移民建立了教区、学校、印刷厂,还出版了德语报纸。甚至有人称美国差点通过立法将德语定为第二官方语言,但历史往往不会留给差点机会。 真正的关键在于谁先掌握了话语权,谁就能决定语言的规则。1776年制定的宪法、议会结构和社会组织,几乎完全由英裔清教徒控制,从法律、教育到公信平台,所有的制度都是英式的。而德裔移民大多数初到美国时远离政治中心,他们居住在农村、从事农业,没有太多的影响力和组织力量。尽管他们讲德语,但国家却忽视了他们的声音。 德语的命运真正发生转折的是1917年,美国宣布对德意志帝国宣战,那时,德语的身份从少数族裔文化变成了敌对语言。德语课被取消,德语圣经被搜查,德语报纸被整顿,讲德语的民众甚至被警察调查和邻里举报。更有甚者,某些人仅仅因为在祷告时使用德语,就被迫接受焦油和羽毛的侮辱游街示众。更为可怕的是,德式姓氏几乎成了原罪,如Schmidt变成了Smith,Eisenhauer改成了Eisenhower,甚至德裔总统特朗普的祖父也将姓氏从Drumpf更改为Trump。为了避免给孩子带来麻烦,许多德裔家庭主动放弃了德语和德裔身份,甚至从族谱中抹去了这段历史。这种现象的美化说法是完全同化,但实际更像是被同化和自我隐藏。 二战时期,德裔的境遇更为艰难,许多德裔美国人被拘禁在集中营里,哪怕是已在美国出生的德裔,只要没有明确表示完全放弃与德国的情感,就可能被当作敌国间谍。二战后,美国的主流价值更加强化了讲英语才是爱国的观念,德裔家庭彻底放弃了母语教育,家庭内部也强迫讲英语。到了第三代,德语几乎完全消失,祖父母还能讲德语,孙辈却已经听不懂,语言在这一代人中彻底断根。 如今的美国社会,讲西班牙语的族群虽然人数少于德裔,但拉美裔的组织能力强、政治觉醒较早。他们不仅推动双语教材的使用,还推出了西班牙语热线,更重要的是,他们通过投票和议会游说的方式,能够直接影响地方政策的制定。相比之下,德裔群体大多居住在中西部农村或白人郊区,既不主动标榜自己的身份,也不积极争取自己的权益。虽然德裔人数庞大,但缺乏有效的动员和政治力量,他们只能在美国的民主结构中默默无闻,成为隐形人。 德语的消失并非因为德裔人口少,而是因为在战略上放弃了自我表达的机会。讽刺的是,许多美国人熟悉的象征性食物——汉堡包,最初其实源自德国的汉堡。如今,美国人吃汉堡时,并不会联想到德国文化;唱着圣诞歌《Silent Night》,也不会知道它源自德语圣歌《Stille Nacht》。甚至二战时的美军五星上将艾森豪威尔也早早把自己的姓氏改成了更符合美国主流的版本,去除了德裔的标签。 这反映出美国社会并非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多元拼图,而更像是一个文化吸收的梯度过程。德裔虽然在数量上占优势,但未能构建起能够对抗主流的次文化阵营,因此也失去了话语权。这场社会博弈中,谁能占据话语权,谁就能掌控历史的叙述权。而经历过战争洗礼的群体,尽管在数量上强大,但却无法改变这一命运。 美国并没有禁止德语的存在,但通过两次全球大战的深刻影响,德语被贴上了敌对语言的标签。这种打压远不像战争中的轰炸那样直观,却极为精准、深刻且具毁灭性。德语作为一个语言社区,在三代人的时间里被去根,成了现代社会学中的经典案例。更讽刺的是,尽管德裔群体依然是美国人数最多的族群之一,却是最没有存在感的隐形人。 未来,德语是否还能在美国复苏?几乎不可能,因为今天的德裔美国人早已将讲德语与身份认同彻底割裂开来。你可以去明尼苏达、威斯康星和宾夕法尼亚等地,看到德式的乡村和节庆,但几乎没人能用德语进行正常对话。文化已经成为一种装饰,语言也仅仅是纪念的符号。如果德语要复兴,需要民间组织发起,政治结构支持,甚至需要教育资源的投入。然而,在美国的身份政治体系中,德裔早已不再是优先考虑的群体。那些自认为是纯美国人的族群,缺乏动力去重新捡起过去的语言与文化。 这一历史教训具有深刻的警示意义。首先,语言绝不是一个中立的交流工具,而是文化权力的体现。尽管美国宣称语言自由,但实际上的英语却牢牢掌控了资源、话语、法律和认同。文化融入得再深,如果无法通晓主流语言,永远只能是二等公民。其次,话语权的争夺至关重要。美国虽然没有明确设定官方语言,但却通过长期的同化性垄断,成功消除了异国语言背后的文化表达。德语正是这种文化压迫的典型受害者之一,这一现象提醒我们,文化的管理不能依赖自然的演进,而应有明确的方向性。对于我们希望保留和发扬的民族语言与文化来说,它们需要媒体、教育和政策的系统支持。这不仅是一次观察美国族群的窗口,更是一堂关于语言、文化认同与国家构建的重要课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