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平兴国四年(979年),宋太宗灭北汉,基本完成了对中原地区的统一。这一历史性事件标志着北宋朝廷将自己的统治版图推向了巅峰,充满了雄心壮志,仿佛一切都在朝着宏伟的目标前进。然而,随着高粱河战役与岐沟关战役的失利,原本满怀信心的北宋君臣,却不得不面对无法实现的战略梦想,战略目标也因此发生了转变。
“澶渊之盟”的签订,标志着宋辽关系的转折。原本北宋朝廷心中的“中国”梦想,随着澶渊之盟的签署,变成了南北对峙的局面。这一转变不仅改变了宋人的世界观,更深刻地冲击了他们对“华夷”关系的传统认知。在这段时间里,宋朝的统治阶层,面对辽朝所展现出的强大“中国”意识和正统思想,产生了深深的焦虑感。
辽朝的“中国”意识,在某种程度上引发了北宋的文化自卑心理。辽朝自诩为正统文化的代表,令宋朝君臣内心充满了自尊与自大并存的复杂情感,既有对南北并立局势的无奈,又有对自己文化身份的自信。这种心理矛盾,正如钱钟书所言:“北宋对辽低头,却还没有屈膝,觉得自己力量小,就装得气量很大。”面对辽朝强大的威慑力,宋人苦苦寻找着一种平衡,在“天下”与“中国”之间挣扎,试图以道德、文化、礼仪等无形的力量,替代失去的武力,从而重新定义“华夷之辨”。
北宋使臣的作品,深刻反映了这种大国情怀的复杂心态。如《乘轺录》《虏中风俗》《熙宁使虏图抄》等记载中,常出现将辽朝称为“虏”,其统治者被称为“虏相”“虏主”等贬低性称呼。这种自诩“正统”的心态,通过文人创作的使辽诗和使辽语录,愈加显露无遗。诗中往往表现出外出使辽的困苦,诗人们借此在文学中进行自我安慰,用一种似乎高高在上的“大国”情怀,去化解内心的屈辱与不甘。即便如此,内心的痛苦与自卑感依然深藏。
这些使辽诗中的“大国情怀”,是通过两种方式表现的:一方面是通过“贬低”辽的地位,另一方面则是通过“装得气量很大”来提升自身的尊严。在这些诗作中,宋使以“汉家恩信”“圣朝远略”等表达宋朝的仁德与博大,意图通过文化的力量弥补其军事上的劣势。苏颂、彭汝砺等北宋使者,便是这种“文化至上”观念的典型代表。他们强调宋朝不以武力征服辽朝,而是通过道德、文化、礼仪等手段,让辽朝臣服。
然而,这种大国情怀,背后隐藏的是深刻的无力感与政治焦虑。北宋的统治阶层不得不通过对辽朝的“恩赐”进行粉饰,试图弥补失去燕云十六州后的心灵创伤。尽管如此,这种自我安慰的“大国情怀”反映了宋朝君臣对失去强权地位的强烈焦虑,也体现了他们对南北并立局面的认同与无奈。
辽朝的“中国”意识逐渐成型,成为宋辽关系中的关键因素。随着辽朝逐步吸收儒学文化,科举制度的实施,以及与宋朝的互动,辽朝逐渐生成了自己独特的“中国”意识。这一意识的觉醒,推动了辽朝在国内外政策上的调整。辽朝不仅将自己视为“中国”的一部分,更通过“尊孔崇儒”政策,加强了“辽宋同为中国”的认知。
辽朝的“中国”意识,并非一蹴而就。它是在处理多民族关系、安置农民移民、推动儒化教育等一系列政策实践中逐渐形成的。在这种复杂的文化交融与政治实践中,辽朝逐步确立了“北极之下为中国”的大国观念,特别是在“澶渊之盟”后,辽朝与宋朝的外交往来频繁,双方开始在“南朝”“北朝”的对等称谓中,逐步体现出一种平等地位的认同。
通过宋辽两国的互动,可以看出“大国”思想与“中国”意识的相互作用。辽朝通过增强对“中国”概念的认同,不仅加强了对内部汉人群体的归属感,也增强了自己在东亚格局中的地位。而宋朝使者在辽朝的影响下,通过自我膨胀的“大国情怀”,试图在文化与道德领域弥补军事上的弱势。
总结来说,辽朝的“中国”意识与北宋的“大国情怀”是相互激发、相互交织的。这一过程中,宋辽两国在文化、政治、身份认同上的博弈,最终促成了“大中国”观念的形成。辽朝的文化与政治实践不仅影响了周边民族的认同感,也为后来的金、元、清等多民族国家的建立奠定了思想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