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郭一鸣
潮汕文化促进会创办人许百坚兄,经常举办关于潮汕文化的讲座,吸引了不少在香港出生的潮籍年轻人参与。前几天,他问我能否“讲讲汕头小公园”的故事,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但等到需要提交讲座题目和大纲时,仔细一想,才觉得自己当初答应得有些轻率。虽然小公园伴随着我的童年和少年时光,但坦白说,我对小公园的历史了解并不全面。于是我只好上网查阅大量资料,尽力搜集相关信息,希望能从汕头小公园的历史脉络中,找到它与潮商文化的深刻联系。
四年多以前,那时新冠疫情尚未席卷全球,我趁春节回老家汕头探亲,特地去小公园及“四永一升平”旧城区一带走访一圈。记忆中灰暗脏乱、充满岁月痕迹的骑楼和街道,如今焕发出别样的魅力,成为一个会讲述历史故事的新天地。曾经熟悉的少年旧景,转变成一片充满生机的文化空间,我深感庆幸这片全国罕见的骑楼式旧街区,没有像旧市政府大门、红砖楼等著名历史建筑那样,在那个反智狂躁的年代被拆毁,也没有被无差别地改建成千篇一律的商品楼房。如今,海外乡亲们重游故地时,能够细细品味这份独特的文化记忆。回港后,我在专栏发表了《汕头小公园的彩灯又亮起来》一文,赞扬家乡政府对小公园旧城区的有效保护和活化。随后我又写了几篇关于家乡的短文,但越写越觉得自己对家乡历史和潮汕文化的认知仍然有限。曾在中山大学吴承学教授的文章里看到一句岭南先贤的话:“不能述吾之乡,不可以述天下”,这句话令我深感羞愧。因为工作关系,我经常在各种平台评论时事,却对自己家乡的文化了解不足。为了继续做评论工作,我只能加紧补充学习潮汕历史与文化。
汕头于1860年开埠,是内地最早设立市政厅和海关的城市之一。包括小公园亭和“四永一升平”一带的旧城区,俗称“小公园”,是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由海外潮商华侨斥巨资打造的。这里数千幢骑楼建筑,融合了南洋风情,见证了潮商文化的兴盛与演变。我曾接受杂志采访,谈及潮商与徽商、晋商的区别:徽商多为红顶商人,晋商善于通达天下,而潮商则是先在海外闯荡,再回故乡投资建设和经商。潮商很早便参与外贸,今天称为“外循环”。放眼东南亚各国,许多潮州商会或会馆,和香港潮州商会一样,都是百年老字号,在当地商界占据重要地位。
去年香港潮州商会庆祝成立百年,出版了《香港潮州商会百年发展史》一书,并由电视台制作了专题片《潮涌香江》,讲述了不少在商界叱咤风云的潮商故事。这些潮商当年远离故土,凭借坚韧和抱负,经历了从求生存到创业创富的艰难历程,故事励志感人。更令人敬佩的是他们在事业成功后,不忘初心,反哺家乡,报效桑梓,彰显出赤子情怀。这些故事是潮汕文化的一部分,也是潮商勇于开拓、不断发展的文化传承的生动教材。
潮商文化还有一个鲜明特点,就是善于融合中外文化,积极学习先进经验,追求美好生活。小公园周边数千幢骑楼,既有洋派风格,又十分实用。小公园亭位于中心,是传统的中国风建筑;旁边建于三十年代初的七层高南生公司大楼,中西结合风格独特,设计和建造人员来自上海和香港。南生公司大楼曾是粤东最高建筑,后更名为百货大楼,直至七十年代中仍屹立不倒。虽然当年大楼地面已出现明显沉降,但据说在设计时已充分考虑地质条件,确保结构安全。笔者一直好奇,以小公园亭为中心放射状规划的这片城区,到底是哪位大师的杰作?是中国人、华侨,还是外国专家?遗憾的是,网上查不到相关信息。
在那个狂飙年代,小公园亭被毁,随之被毁的还有许多汕头家庭与海外的紧密联系。八十年代初,汕头与深圳、珠海、厦门一起被列为国家四大经济特区,经济春风吹绿了江南大地。港澳台及海外潮商纷纷重返家乡,带动了经济复苏。小公园亭得以重建,虽然旧城区的整体重建受阻,却因而得以保育活化,小公园的彩灯重新点亮,焕发新生。
最近十几年,汕头的变化日新月异,涌现了许多新地标,如跨海大桥、北回归线塔、亚青会体育中心等,但在我心中,这些都不及小公园亭有象征意义。去年香港汕头社团总会成立时,我强烈建议会徽采用小公园亭的形象,结果被领导和大多数成员接受。写到这里,我觉得下个月的讲座关于小公园的内容已经准备充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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