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清明或过年，往往成为怀念逝者的时刻。在没有摄影术的古代，祭祀活动中最具情感表达的“引导物”莫过于逝者容颜的画像。而在北齐的古墓中，有一副堪称经典的标准证件照，通过它们，我们似乎能一窥古人对于逝者的深切思念。

“存形莫善于画”这句话是西晋文学家陆机所说，他认为画像是保存逝者容颜的最佳方式。事实上，画像的作用并不仅限于“存形”，它们同时也是死者灵魂的寄托，是生者情感的交汇之地。然而，在战国至东汉的墓葬中，我们很难见到墓主正面画像的存在。比如在东周时期著名的《人物御龙图》和《人物龙凤图》中，无论是峨冠长衣的男子还是身姿娴雅的女子，留给后人的都是侧面形象，想要一睹其正脸，着实困难。直到西汉时期，以马王堆辛追夫人的墓为例，画像仍延续着战国以来的墓主侧面图式。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看清先人的容颜呢？

从史料来看，东汉以后，特别是在魏晋时期，墓主正面画像逐渐成为主流。武安王徐显秀北齐太尉墓中就展现了这一变革。墓室的壁画生动地描绘了徐显秀生前的各种场景：墓室西壁呈现了他准备上马出行的情景；东壁则展示了一辆豪华的卷棚顶牛车，等待着女主人的登场。而墓室北壁上的“夫妇宴饮图”更是精彩纷呈，徐显秀和夫人坐于帐中榻上，男主英武威严，女主高贵端庄，身后仆役侍从、乐舞百戏，呈现出一派欢宴之景。

有趣的是，将画面中的男女墓主放在一起观察，会发现他们竟然颇有夫妻相：脸型和五官的勾勒几乎相同，唯一的区别在于肤色和须眉；而他们垂肩的长耳，则明显受到佛造像的影响。在这里，古代人对于画像的态度显得颇为矛盾。尽管唐代人喜欢在寺院为高僧或显贵绘制真实的画像，但直到宋代，民间仍有一些人认为，不满30岁的人不宜请画家画像，因为“恐其夺尽精神也”。这种观念在当今一些封闭的山区农村仍有存留。

在古代，艺术家面临着很大的困扰，需要在写实和迎合民俗之间找到最佳的平衡点。人物的画像必须“全”和“正”，侧面的表现较为不受欢迎。即便是有情节的行乐图，人物也必须五官俱全，因为主顾不喜欢看到画像中人物缺失眼或耳。面部特征也不能与相术的解释相悖，即使是普通人，也会被描绘成吃皇粮的文官。实际上，在东汉至魏晋时期，人们已经树立了这种画像的通用观念。

这种人物肖像的文化传统一直延续至今。例如，近代摄影术初传入中国时，依然有人认为摄影是“非目睛之水，即人心之血”，因此不敢照相。即便愿意照相，也表现出面容呆滞、眼神无光的状态，总担心会招致灾祸。这种观念在今天一些相对封闭的山区农村仍有遗留。当时，摄影师阿芳向外国友人介绍中国人的摄影喜好时，解释说：“西方人喜欢摄影时脱离直线和垂直线，而中国人喜欢直视镜头，脸上没有阴影，这样在远处观看照片时，朋友们才能看到他们的双眼和双耳，也才能真正体现一个人的全部容貌。”事实上，这位摄影师并不了解这种人物肖像的文化传统，因为早在东汉至魏晋时期，人们已经对这样的画像有了普遍的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