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12月12日至14日,“千年古县瑞安行——高校文史专家走进农学家许璇故里”活动在瑞安举行。来自浙江大学、复旦大学、上海交大、华东师范大学、中国农业大学、南京农业大学等国内十多所著名高校的文史研究领域专家及温州文史专家齐聚一堂,共同探讨农业农村发展的新路径,传承弘扬农学家许璇的学术思想、教育理念。
本期特刊发浙江大学校史研究中心副主任、编研展览室主任张淑锵先生的纪念文章,共同缅怀先贤许璇先生。
农界第一人 国家士无双
——纪念近代著名教育家、农学家许璇教授
农科作先驱,后辈多才俊。
学府当人望,浙平总关情。
孤诣谋救国,耕耘在农经。
一步先人走,风高水流长。
引言:许璇家世与熏陶
许璇,字叔玑,瑞安人,1876年12月24日(农历十一月初九)出生于一个耕读世家。许璇的父亲许黼宸是个举人,1872年开始充任瑞安望族孙锵鸣的家族塾师。在学术思想上,孙锵鸣服膺“义利并举”的事功学说,倡导学习经世致用的浙东思想。许黼宸受孙锵鸣所聘,担任家族塾师,无疑也受到了孙锵鸣学术思想的熏陶。
许璇从小跟着父亲学习功课,父亲的教诲和浙东思想的熏陶,使他在中学与西学的学海之中长期浸淫,并在长期的学术训练和社会活动中,成长为中国第一代知识分子群体中农学领域的一名杰出的学者和领袖,是一名德艺双馨、影响深远的杰出农学家和著名教育家。
一、农科作先驱,后辈多才俊
许璇自幼聪慧,勤奋好学,1893年,17岁通过院试中秀才,入县学。1898年,百日维新失败后,许璇看透旧学,转而改习新学;1902年,26岁的许璇考入上海南洋公学附设东文学堂,学习日文。在这里,许璇遇见了对于一生都产生重要影响的恩师罗振玉。
1902年,南洋公学附设东文学堂,罗振玉受聘担任监督。许璇与罗振玉的师生情缘由此开启,也给许璇的农学人生指引了方向。许璇在东文学堂接受系统规范的现代教育,在中学根底之上拓展了西学眼界,这种求学经历,无疑在很大程度上锁定了未来学术和职业发展的路径。
事实也正是如此。1903年,罗振玉被两广总督岑春煊聘为教育顾问。其时的许璇因南洋公学发生的“墨水瓶”事件早已离开东文学堂,先在家乡瑞安中学担任东文教员,后又赴湖北编译局担任翻译。1904年1月,受恩师罗振玉推荐,许璇聘为广东学务公所编撰员;4月,又受罗振玉推荐,以广东官费生资格远赴日本留学。1904—1913年间,许璇在日本东京第三高等学校预备班学习2年,又在该校第二部学习4年,于1910年10月入日本帝国大学农科大学学习,专攻农学科。
1913年7月,许璇毕业于东京帝国大学,获农学士学位。此时国内农科教育正处于起步阶段。清末建立的京师大学堂于1905年决定开办农科大学,但是迟至1909年才正式建成校舍,首任监督即是罗振玉。1910年开始招生,在1913年11月时毕业学生44名,这是我国大学培养的第一批农学高等人才。此前,1913年8月,刚刚从东京帝国大学农科大学大学毕业的许璇受北京大学校所聘,任农科大学农学科专任教员兼农场场长。因此,许璇参与带出了我国大学培养的第一批农学高等人才,成为我国近代农学教育的一名先驱者。
1914年,农科大学改制,成立北京农业专门学校,即为今天的北京农业大学。许璇继续担任北京农业专门学校专任教员兼农场场长。此后,许璇长期耕耘在北京和浙江两地的高等院校中,从事农学教育,培养了大量农学人才,著名水稻专家卢守耕,小麦育种专家沈宗瀚,园艺事业奠基人吴耕民等一大批杰出的农科学者都是出身于北京农业大学或者浙江大学,受教于许璇的两校学生达数百位。1934年,许璇因劳累成疾去世,作为学生,吴耕民就曾撰写挽联:
是农界第一人 才俊至今皆后辈;
实国家无双士 瓣香终古哭先生。
可见,许璇作育农学才俊数量之众,影响之广。
二、学府当人望,浙平总关情
许璇的农学人生是与众不同的。当1902年,许璇离开南洋公学,返回家乡瑞安,执教于瑞安中学时,许璇由一位学生转身成为一名师者。这是他第一次服务于教育界,这一年他26岁;而当他从日本留学归来,再次由一位学生转身成为一名师者时,已是将近不惑之年,这一次他以成熟的学者风范踏入首都的高等教育界,月薪高达250银元;又被委以重任,在担任专任教员的同时兼农场场长。
1922—1927年,两度代理校长,又两度担任校长。1922年,北京农业专门学校发生“农专改大”风潮,校长辞职避风,教育部指派许璇代理。为平息风潮,许璇竭力维持,然而学生并不领情。眼看无法平息,许璇也请辞代理一职。教职员随即集会决议,请教育部处置风潮,同时要求校长整顿学风。已经申请辞职的许璇为大局,不顾艰难,挺身与学生再次交涉。交涉无果后,许璇愤而辞职,出任教育部编审员。
1924年上半年,浙江省立甲种农业学校酝酿升格为大专学校,北京农大的浙人许璇被认为是最为合适的校长人选。2月,省教育厅专门派人赴北京,请许璇以乡邦教育为重,恳请回浙执掌甲农。许璇欣然应允。7月,甲农改组升格为浙江公立农业专门学校,许璇是“农校升专”后的首任校长。这是许璇第一次在浙江高等学校任职,同时开启了浙江农业高等教育的发端。此后随着时局和校政的演变,许璇在浙江与北京两地被轮番求贤。
1924年11月,北京农业专门学校因校长变动,教育部令许璇改任北农校长。不料就在许璇回京不到半年时间,1925年3月,教育部任命被北京教育界认为“人格具有瑕疵”的“政客”王九龄出任北京农业大学校长。许璇不齿与王九龄为伍,宣布辞职。王九龄自知不容于北京教育界,也于随后宣布辞职。1926—1927年,教育部再次启用许璇担任北京农业大学校长。但是,此时北代军一路势如破竹,北京政府震动。
1927年初上半年的全国局势异常紧张,蒋介石在南方制造“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屠杀共产党人;张作霖在北方制造恐慌,屠杀国共两党革命分子,中国共产党的缔造者、党的北方区的领袖李大钊,于4月被捕,惨遭杀害。北京国立九校的大批学生被捕。作为北京农业大学校长,许璇一方面参与北京国立九校校长会议,积极开展营救被捕学生的活动,一方面也对北方时局极度失望,萌生退意,于1927年6月辞去北京农大校长一职,二度南下,担任浙江农专教授。
随着北伐军顺利进入浙江,浙江高等教育迎来一次全新发展机遇。1927年8月,浙江公立农业专门学校改组为第三中山大学劳农学院。许璇任劳农学院教授,并兼农业社会学系主任。从1927—1931年间,许璇一直以浙江大学农学院为主阵地,开展教书育人与服务三农的工作,为浙江农业教育和社会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1931年4—11月间,许璇短暂回到北平大学,担任农学院院长。当年9月,浙大农学院由于谭熙鸿院长辞职,校长邵裴子恳请许璇回任浙大农学院院长。许璇心怀桑梓深情,于当年11月又风尘仆仆回归浙大,受到了农学院师生的列队欢迎。
△国立浙江大学校门
但是1933年,著名心理学家郭任远担任浙大校长,浙江大学安定的办学秩序开始变得时有波动。6月9日,许璇因反对郭任远强迫农学院开办所谓“火腿系”的奇怪决定而辞职农学院院长一职。多达60余位的农学院教职员与许璇共进退。9月,许璇回到北平大学农学院,担任教授兼农业经济系主任。
△浙大农学院部分教师在西湖放鹤亭、林社舍前合影 摄于1933年6月18日
纵观许璇在平浙之间的钟摆,许璇人生的后半辈子都奉献给了在北京与浙江的农学高等教育事业。他在两所著名大学执掌农学教育,北京农大更像他生命中的根,浙江大学却更像是他生命之中的魂。无论是北京农大,还是浙江大学,哪个学校更需要他,他就义无反顾地奔向哪个学校。
三、孤诣谋救国,深耕在农经
许璇虽然不是我国近代最早学习农学、取得农学学位的学者,但是许璇在农学领域的独到见解富有真知灼见,取得的成果也是非寻常学者可比。
旧中国社会的关乎根本的一个重大社会问题就是农业、农村和农民这个“三农”问题。中国革命要研究“三农问题”,中国学者更要研究“三农问题”,许璇在1927年2月发表《中国农民之地位及责任》的公众演指出,“欧战以还,世界各国,渐重农业,农民是经营农业者,自为世人所注视。无农业则无国家,无农民则无农业,是无农民即无国家”,“故社会既知农业之尊敬,亦当知农民之不容轻视”。这一段讲词,将“三农”问题紧紧地捆绑了起来,一下子就将农民置于极其重要的地位之上。随后,他又指出,因为“农民对于政治,向持冷淡态度”,因此“农民在政治上殆无地位之可言”,而随着“资本主义侵入内地,农民经济上之地位,益濒于危”。演讲词中进一步指出,农民“欲增设自己的地位,非先知自己责任不可,责任维何,即努力改良农业,以救中国是也”。许璇在演讲中还进一步指出,“中国所以未亡者,全藉农业之维护,而农业所以维持于不敝者,则依仗我可敬可爱之农民,故农民实为中国之柱石。
以上许璇关于“三农问题”的阐述,可谓掷地有声,振聋发聩。那么如何破解“三农问题”呢?纵览许璇的各种著作、论述与演讲,农业经济学大概就是许璇极力研制的“金钥匙”。他在《农业经济学》一著中指出:
须谓农业经济学非「属于私经济的研究」;而应「从社会的立场或国民经济的立场研究之」(第一页),故认为「凡讲求农业经济者,宜外察世界经济之潮流,内审本国农业之状况,研求关于农业经济学之原理及法则,以资实地应用」(第六页)。
依此见解,许璇主张的农业经济学,并非个人意义上的私人性质的农业经济学,而是社会意义上的国家性质的农业经济学,其目的是“盖欲望农业之经营有以促进国家经济合理之建设,使社会生活有所改善,势必确认农业经济学以公经济主义为其理论之指导,而其要义则在促进整个社会或国民经济永久之繁荣。
围绕此种理论学说,许璇撰写了大量书稿,可惜尚未来得及整理成书,就在案几之上,因过分劳累而不幸去世。但是他在这些书稿着重讨论的农业金融、农业合作论、农业关税、农业政策、农业经营、农村社会等理论与实践问题,都深深打上了许璇独到的见解和学术的印记。其一生耕耘的学术,都是紧紧扣住“兴农救国”这一根本主题。
四、一步先人走,风高水流长
许璇在求学治学上是一个有远大抱负的学者,在教育管理上是一个有使命担当的仁者,但在生活品格上又是一个率真感性的人。
许璇在浙江农专和浙江大学时,工作与生活都在偏远的杭州笕桥。比许璇小20岁的同事汤惠荪曾回忆说:
“先生好学不倦的精神,是值得我们钦佩的。每天晚上看书,往往到深夜二时还是不息的。在笕桥农院的时候,先生的卧室,和我毗邻,所以我很熟悉先生习常的生活,他每道晚饭后嘱校役预备洋烛和点心,因为学校里教员寝室十一时熄灯——以便开夜工。有时我也看书,看到深夜倦而思睡的时候,先生就过来邀我,来分担他的点心,深夜人静,万籁皆寐,先生则畅谈学术,议论风生,真使我钦佩感愧到万分。”
对于笕桥的农民,许璇也是倾注了特殊的关切。作为许璇农业经济学的一个重要举措,许璇在笕桥倡导组织合作社,农民可以直接跑到院长室,也可以直接到他的寝室,随时可以“长驱直入,坐坐谈谈”。由于许璇的亲民作风,学校和农民之间打成一片,毫无隔膜。当地农民对于许璇这样的名牌教授由衷地爱戴,以至于许璇几次进入浙大,500多人的农民兄弟自发前来迎接和送行。
许璇虽然是一位农学者,同时也是一位诗人。许璇赠好友兼同事梁希一曲《浪淘沙》,不料尚未等到梁希唱和,自己因病遽然去世。北平大学为许璇举行隆重的公祭校葬,蔡元培题写墓碑,马叙伦撰写墓志,马寅初等400多位社会名流赠挽联缅怀,4000多名各界人士致送花圈、挽幛等,许璇在农学界的威望可见一斑。
梁希对着好友的一曲《浪淘沙》,心底波澜无数,同样作一曲《浪淘沙》,已是隔空的千古绝唱:
浪淘沙
(许璇)
鸡惊任纷争,世局棋枰。闲云野鹤远游情,杨柳不堪摇落恨。旧雨新亭。
心在玉壶冰,谁识生平。十年知己一青灯,昔日儿童皆老大。我愧无成。
浪淘沙
(梁希)
莫道没人争。天大棋枰。鸿沟识破古今情。留个白头闲处着。别了皋亭。
万念冷如冰。北去游平。一编黄卷一青灯。老子五千言不朽。水到渠成。
(本文略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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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编:小 叶
审读:何光明
终审:陈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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