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弥远(1164一1233),字同叔,鄞县(浙江宁波)人,史浩第三子。
嘉定元年(1208)十月,钱象祖从右相升任左相,史弥远也由知枢密院事兼参知政事拜右相。
当年十二月,钱象祖被罢去相位后,南宋便进入到了史弥远独相的时代,经历宁、理两朝,前后时间长达二十五年之久,成为整个宋朝擅权时间最长的一位权相,对南宋中后期的政治产生了重大影响。
1、史弥远的上位之路
宁宗秉性懦弱,不甚聪慧,又讷于言,据说每当金使节来朝,“或阴以宦者代答”。宁宗的健康状况也很差,史言他所到之处必有两个小宦官各背一小屏为前导,一书“少饮酒,怕吐”,一书“少食生冷,怕痛”,身体之羸弱可想而知。
由此,他对朝政很少关注,整日“深居高拱”,“天下迫切之情无由上闻”,这便为杨皇后的干预政提供了条件。
宫女出身的杨后,本无社会基础,她迫切需要获得宰执大臣的支持,而史弥远则缺乏可以擅权的政治资本,以谋害韩侂胄为契机,两个人各取所需,终于紧密地勾结在一起。
史弥远上台后,除尽量巴结、讨好杨次山外,还出入宫禁,与杨后私相交往,当时有人颇有非议,并作诗讥讽道:“往来与月为俦侣,舒卷和天也蔽蒙。”
史弥远有了杨后作靠山,加之皇帝暗弱,便开始一步步攫取朝廷大权。
作为第一步,史弥远制造各种罪状和借口,把参与谋害韩侂胄的钱象祖、卫泾、王居安、张镃等人,或是罢去官职,或将他们赶出京城,以便让自己独吞“诛韩”果实。
接着,史弥远从吏部手中夺取了官吏的任命权。按宋制,四品以下的官员一般由吏部选差,只有特殊勋劳者,才由政事堂(宰相)直接奏注差遣,谓之堂除。
史弥远却“以公朝爵禄而市私恩,取吏部之阙以归堂除”,将朝廷官职作为其笼络士大夫的诱饵。
史弥远为集政权、军权于一身,还把宰相兼枢密使的做法固定了下来。
在北宋,为了削弱相权,宰相一般不兼枢密使,仁宗朝因军兴偶有兼领,时间也很短暂。
南宋立国后,为对金战争的需要,出现宰相兼枢密使的情况,但自秦桧死后,“乃诏依祖宗故事,更不兼领”。其后兵兴则兼枢密使,兵罢则免,未成定规。
史弥远独相后,一直兼领着枢密使一职,从此宰相兼枢密使成为南宋后期的一项定制。
史弥远又袭秦桧故伎,撤去了不为自己所喜欢的台谏官,先后将陈晦、黄中、范之柔、倪千里、石宗万、黄序、胡卫等人引入台谏,让他们作为自己的鹰犬,“其所弹击,悉承风旨”。
由于史弥远和秦桧所面对的最高统治者不同,所以秦桧在阴险凶残的高宗面前,擅权时尚需有一番做作,而史弥远的擅权,却几乎无所顾忌,其权力之大也远远超过了秦桧。
在对外关系上,史弥远虽然力主与金朝妥协议和,但当他看到金人已经衰落,也跃跃欲试,想图边功。
不过,老奸巨猾的史弥远有韩侂胄的前车之鉴,不愿意承担对金战争失败的风险,所以他或支持李全等人率领的忠义军攻打金人,胜利了可为南宋收复国土,失败了可以推卸责任,并借金人之手消灭忠义军;或绕开枢密院和地方军政长官,直接给前线将领下密札,要他们对金人展开小规模的进攻,成功了是史弥远的功劳,失败了则让武人来给他作替罪羊。
嘉定七年(1214),金部员外郎崔与之出任知扬州兼淮东制置使,历时达五年之久。
当时金朝已迁都汴京,淮东形势错综复杂,崔与之为了防御金人可能发动的进攻,做了大量的战备工作。
嘉定十年,南宋驻盱眙的都统制刘琸奉史弥远密札,出兵取泗州,结果被金军打得大败,使崔与之用数年时间辛苦训练起来的一万人马损失殆尽。
金人渡淮,史弥远恐慌不安,一连给崔与之三封信,要他赶快向金人求和。崔与之复信以为,“彼方得势,而我与之和,必遭屈辱”,他在列举了两淮粉碎金兵进犯的各种有利条件以后,断然拒绝议和。
并立场鲜明地表示:如果一定要与金人议和,则请朝廷“别选通才,以任和议”。与此同时,崔与之“亟修守战备,遣精锐,布要害”,积极做好防御金人入侵的准备。
后来“金人深入无功,而和议亦寝”。可是,淮甸局势一旦稳定,史弥远就因崔与之不听话,罢去了他淮东制置使兼知扬州的官职。
2、史弥远的废立阴谋
宁宗生有九子,才及冲龄或方出生,“皆早亡”。
庆元二年(1196)八月,出生仅两个月的王子赵埈病死。时宁宗已二十七岁,宰执京镗等请取燕懿王德昭之后、太祖十一世孙、时年六岁的与愿养于宫中,以为皇子,赐名曮,除福州观察使。后来,赵曮进封荣王。开禧三年(1207),韩侂胄遇害后,赵曮被立为皇太子,更名帱,后来在出居东宫时,又更名询。
嘉定十三年(1220),赵询病死,年二十九,“谥景献”。宁宗再次失去子嗣。
早在开禧元年(1205),宁宗立太祖十一世孙赵均为伯父魏惠宪王(赵恺)之子、沂靖惠王赵抦的子嗣,以为皇侄。嘉定八年七月,赵均更名贵和。
赵询死后的次年六月,宁宗改立皇侄贵和为皇子,更名竑,除宁武军节度使,进封祁国公。十分明显,宁宗已有了立赵竑为皇储之意。
关心宁宗皇位继承者的人不仅有宁宗,更有权相史弥远。
他知道今后如果新皇帝继位,自己就很难再独揽朝政,以前所玩弄的一些阴谋活动也可能大白于天下。于是,史弥远便在“皇储国统”上“乘机伺间”,决心施展更大的阴谋。
不久,史弥远以替沂靖惠王赵抦置嗣为名,嘱附他的家庭教师庆元(浙江宁波)人余天锡借返乡参加发解试的机会,秘密物色宗室中可以继立的人选。
余天锡途经绍兴府,在西门一个姓全的保长家避雨时,见到两个男孩,据全保长介绍,两人为其外甥,大的叫赵与莒,小的叫赵与芮,乃燕王德昭之后,太祖之十一世孙。
余天锡回临安后,向史弥远作了报告,史弥远命全保长将两人送往临安,亲自作了一番考察后,又把他们送回绍兴家中。
嘉定十四年(1221),史弥远再次将年已十七岁的赵与莒接到临安,由余天锡的母亲朱氏照料他的生活起居,派人教他读书识字,学习朝廷礼仪。
3、赵竑的性格缺陷
接着,赵与莒被封为秉义郎,赐名贵诚,代替贵和,立为赵抦之后。
嘉定十五年(1222)五月,宁宗进封赵竑为济国公,赵贵诚为邵州防御使。
赵竑喜弹古琴,史弥远收买了一个善弹琴的美女,把她置于赵竑身边,以窥探赵竑动静。史弥远与杨后相勾结,长久用事,权势熏灼,莫敢谁何,赵竑对此十分不满。
王府的宫壁有“舆地图”,赵竑指着琼崖(即海南岛,宋时经常成为流放大臣的地方)说:“吾他日得志,置史弥远于此。”
美女将此话告诉了史弥远。赵竑又称史弥远为“新恩”,意为以后不是将他流放新州(广东新兴),就是流放恩州(广东阳江)。赵竑左右皆布满史弥远腹心,他们立即走告史弥远,史弥远得到这些密告,大感恐惧,日夜考虑如何对付赵站,“而竑不知也”。
史弥远为了让赵贵诚代替赵竑为皇储,采取多种阴谋手段:
一方面在宁宗面前千方百计地诋毁赵竑,并挑拨他与杨后的关系,以争取杨后对废立赵竑的支持;另一方面大力提高赵贵诚的社会地位和声誉,在朝廷中造成他是皇位继承人最好人选的舆论。
史弥远夸大赵竑沉溺女色、荒淫放荡等过失,每遇朝会,就向宁宗进谗言,而对赵贵诚则大唱赞歌。
赵竑之妃吴氏,是杨后的侄孙女,史称她“性极妒忌”。史弥远就故意给赵竑送去许多美人,美人得宠,吴氏不能忍受,所以每次进宫,总要向杨后“言王之短,无所不至”。
杨后想和解两人的矛盾,特别准备了水精双莲花一枝,命赵竑亲手插到吴氏头上。不料后来两人又生争执,赵竑一时气愤,失手打碎了那支莲花,吴氏进宫哭诉,杨后大为恼怒,遂产生“废储之意”。
4、史弥远培养皇储的手段
真德秀兼任赵竑的老师,告诫他,人君、宰相和臣子,各有自己的责任,你作为国公,要少涉政事,多习为政学问,韬光养晦,努力争取两宫对自已的支持,不可有越份之举。
其谓:
总揽权纲者,人君之职也;进贤退不肖者,宰相之职也。国公任兼臣子所职,果何事哉?尽视膳问安之敬,以承两宫温清之欢;尽修身进德之诚,以副两宫眷倚之重。此国公之职也。至于政事之弛张,人才之用舍,此大臣之职,而非国公之事也。国公研精问学,其于前代政治之得失,用人之是非,不可不深求,不可不熟讲。若夫见诸行事,则有位焉,有时焉,不得而越也。
真德秀老谋深算的这段话,对于历史上所有储君而言,有着普遍指导意义,但赵竑却听不进去。
真德秀后来又接连给他上了二书,然而赵竑依然置之不理。真德秀怕祸害及己,力辞宫教之职,于嘉定十五年秋天出任湖南安抚使知潭州,至此赵竑更加孤立。
而在赵贵诚方面,则深得史弥远的全力支持。
史弥远为了培养他的“帝王素养”,命同乡、进士出身的国子学录郑清之兼任魏惠宪王府教授,郑清之后来虽连升宗学谕、太学博士,但兼赵贵诚的教授如故。
史弥远向郑清之和盘托出让赵贵诚代替赵竑为皇储的谋划,同时向他许诺和提出警告说:
“事成,弥远之坐即君坐也。然言出于弥远之口,人于君之耳,若一语泄者,吾与君皆族矣。”
郑清之心领神会,每日教授赵贵诚儒家经典和高宗御书,并在朝廷内外大肆吹捧他的翰墨诗文,宣称其贤已达到“不凡”的程度。
史弥远、郑清之欲立赵贵诚为皇储的阴谋活动越来越明目张胆,连一般朝臣都已经有所察觉,如军器监兼尚左郎官范应铃奏曰:
“国事大且急者,储贰为先。陛下不断自宸衷,徒眩惑于左右近习之言,转移于宫廷嫔御之见,失今不图,奸臣乘夜半,片纸或从中出,忠义之士束手无策矣。”
宁宗听后,却没有任何举措。
嘉定十七年(1224)八月,史弥远乘宁宗病重,向他提出增立赵贵诚为皇子的建议,但遭到宁宗的拒绝。
闰八月初三日,宁宗去世,享年五十七岁。
5、宋理宗的继位
因杨次山已于六年前去世,所以史弥远立即让杨次山的两个儿子杨谷、杨石进宫,以立赵贵诚为帝的事告诉杨后。
杨后虽对赵竑早有不满,但担心擅自废立会引起群臣不服,酿成事变,一时有些迟疑。
杨谷等人秉承史弥远旨意,一夜间七次往返请求,并以“内外军民皆已归心,苟不立之,祸变必生,则杨氏无噍类矣”的言辞相威胁,杨后权衡利弊得失以后,终于表示同意。
范应铃所担心的事,竟不幸而被言中。
当晚,史弥远召亲信郑清之和礼部侍郎、直学士院程珌入宫,史弥远命他们连夜泡制了二十五道“遗诏”,其中一道为废赵竑为济阳郡王,判宁国府,立赵贵诚为皇子,改名昀,即皇帝位;又一道为尊杨后为皇太后,同听政。
从而在法律上为赵贵诚继位最后铺平道路。
史弥远起初答应迁程珌为执政以作酬谢,后来看到他收受了杨皇后的赠金,且其值不赀,“以是街之,卒不与共政”。
深夜,在史弥远的一手操纵下,赵贵诚代替赵竑在宁宗灵柩前即皇帝位,对于当晚发生的这个废立过程,史籍作了详细记载:
(赵)竑豉足以需宣召,久而不至。弥远在禁中,遣快行宣皇子,令之曰:“今所宣,是沂靖惠王府皇子,非万岁巷皇子,苟误,则汝曹皆处斩。”
竑不能自已,属目墙壁间,见快行过其府而不入,疑焉。已而拥一人径过,天已暝,不知其为谁,甚惑。昀既至,弥远引入柩前,举哀毕,然后召竑。竑闻命,亟赴,至则每过宫门,禁卫拒其从者。
弥远亦引入柩前,举哀毕,引出帷,殿帅夏震守之。既而召百官立班听遗制,则引竑仍就旧班,竑愕然曰;“今日之事,我岂当仍在此班?”
震给之曰:“未宣制以前当在此,宣制后乃即位耳。”竑以为然。未几,遥见烛影中一人已在御坐,宣制毕,閤门赞呼,百官拜舞,贺新皇帝即位。
竑不肯拜,震摔其首下拜。皇后矫遗诏:竑开府仪同三司,进封济阳郡王,判宁国府。帝因加站少保,进封济王。
至此,史弥远的废立阴谋完全实现,二十岁的赵昀登上了皇帝宝座,他就是宋理宗(1205一1264)。
稍后,理宗加赵竑为少保,进封济王。翌年,改元宝庆(1225一1227)。正月,礼官定“大行皇帝”赵惇的庙号为宁宗。三月,葬宁宗于绍兴府攒宫,陵名永茂陵。
6、工于心计的善后
理宗即位后,杨皇后和史弥远为了表明赵昀的帝位为先帝所授,并非他们擅自废立,所以各自玩弄伎俩。
在杨皇后方面,她始则拒绝同听政,后经丞相史弥远等率百僚八上表奏请,才手书表示接受,其谓:“此非吾志。深惟先帝遗训已播告中外,若退托不已,恐无以安人心,姑循所请。”
言下之意,理宗即位和她自己的同听政,都是宁宗生前的安排。对于她的两个侄儿,她也不与升迁。
在史弥远方面,他同样不给自己和子弟加官晋爵。即使是在废立中立下了汗马功劳的郑清之,也只由太学博士转为宗学博士,几乎属于平调。
程珌因为是“遗诏”的草拟者,所以作为惯例,才得以奖励,升任吏部侍郎。
为防止朝廷中理学官员对废立事件的强烈不满,九月十二日,理宗下诏“褒表老儒”,除集英殿修撰傅伯成为显谟阁学士、直宝谟阁杨简为宝谟阁直学士、秘阁修撰柴中行为右文殿修撰,并奉祠。
也就是提升官职却不给予实际职务。
又授孔子第四十九代孙孔行可为迪功郎,授判司簿尉。召显谟阁学士邹应龙、宝谟阁待制知潭州真德秀(未至国门,即授中书舍人)、焕章阁待制曹彦约赴行在。
再以程珌、吏部侍郎朱著、真德秀兼侍读,工部侍郎葛洪、起居郎乔行简、宗正少卿陈贵谊、军器监王暨兼侍讲。
上述颇有声望的理学之臣,都成了理宗的老师,从而堵住了理学家反对立理宗之口。年轻的理宗,早年受郑清之的理学熏陶,现在又被理学之臣包围,这对他后来理学思想的形成,产生了很大影响。
史弥远觉得如此除授,尚不足以收买理学之士,于二十日再除程珌为刑部尚书、葛洪权工部尚书、真德秀权礼部侍郎兼直学士院、乔行简权工部侍郎、魏了翁起居郎、陈贵谊起居舍人。
在上述官员的除授中,对葛洪(此葛洪并非东晋时期道家名医葛洪)的除授特别引人注目。
此人在宁宗朝末年官直焕章阁、国子祭酒。宁宗死后不久,史弥远即将他擢为工部侍郎,兼国子祭酒,兼侍读。再迁权工部尚书,亦兼祭酒,兼侍读。
宝庆元年(1125)正月,擢端明殿学士,同签书枢密院事。十一月,进签书枢密院事。绍定元年(1228)十二月,拜参知政事。
葛洪作为一个老儒,并无特别政绩,四年间却连擢五次,其中原因有两方面:
一是葛洪虽崇奉理学,但对史弥远的长期擅权和所作所为,从未提出过不同意见。
二是南宋三学学生参与政治的意识极强,可是在葛洪出任作为三学(太学、武学、宗学)主管长官的国子祭酒期间,居然没有一个人出来对废立事件和稍后的济王被害事件进行过抗议,史弥远连续给葛洪加官晋爵,就是对他这一“政绩”的奖赏,和为其他官员树立一个“榜样”。
从中充分反映出史弥远的工于心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