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的夜,从来不只是静止的繁华。滨海湾的流光溢彩,在速度拉成的丝线下,融化成一道斑斓的伤口。F1引擎的咆哮,不是噪音,是这座城市脉搏里最原始的战鼓,擂在吕文扬的胸口,与血液同频。密闭的头盔里,世界被压缩成方向盘传来的触感、G值持续的压力、以及自己沉稳的心跳。在这里,他不是那个在谈判桌上运筹帷幄的商人,他是猎人,也是猎物。
第一个赛段,他像处理一宗棘手的并购案,耐心尾随,观察。前车的每一个换挡节奏,每一条刹车痕迹,都是数据,在他脑中飞速构建模型。直到长直道的尽头,一个教科书式的晚刹车,轮胎在极限边缘发出短促而尖锐的抗议,车身以毫厘之差切入内线,干净利落地抹掉了两个位次。动作简洁,冷酷,没有多余的情绪,像他多年前那个凌晨,果断放弃已投入巨资的传统项目,全面转向数字化。那一把,他甩掉的是整个时代的尾灯。
节奏陡然加快。连续的复合弯,赛车在颠簸与侧滑的边缘舞蹈,方向盘在手中剧烈地扭动,反馈着沥青每一寸的不妥协。注意力必须像激光一样聚焦,却又得分散给转速表、后视镜、以及对手每一个可能露出破绽的瞬间。就在某个中速右弯,循着前车尾流,他感觉轮胎的抓地力比预想中回来得更早一些。一个念头,电光石火,不容置疑。
他松开了紧绷的方向盘回正角度,右脚提前、极其细微地加深了油门。车身像被无形的手推了一把,比正常线路更早、更犀利地扑向弯心,旋即箭一般射向出弯点。一条从未在车队数据模拟中出现过的线路,就在刚才千分之一秒的体感与决断中,被他凭空凿了出来。视野豁然开朗,前车那庞大的尾翼,瞬间从阻挡变成了一个可以被吞噬的目标。
就是这里。
没有犹豫,没有第二次猜测。赛车精准地执行了他大脑的指令,咬住那条自己发现的缝隙,完成了超越。那一刻的感觉,堪比他在一片全新的科技荒漠中,第一个看到绿洲的轮廓。别人还在旧地图里打转,他已经踏上了新大陆。
最后一圈。他与前车,头尾相接,如同连体。进站策略、轮胎损耗、引擎模式……所有数据都在后台运行,但此刻决策的,是某种更原始的东西。是直觉,是无数次商业冒险与赛道磨砺熔炼出的本能。他嗅到了终点线前空气的颤动,也嗅到了前车一丝燃料即将耗尽的疲惫。
他关掉了车队通讯。
世界只剩下风噪和引擎的嘶吼。最后一个弯道,他没有选择最稳妥的跟随时机,而是在一个看似不可能的角度,全油冲了进去。轮对轮,金属几乎相贴,摩擦着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他冲线时,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领先。
直到维修站通道,工程师的声音在耳机里炸开,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吕文缓缓摘下头盔,新加坡湿热的海风重新包裹了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有眼底深处,那簇由风险与精准共同点燃的火焰,还在静静燃烧。
他赢了。用一条他自己发现的线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