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是我独自旅行的第11个年头。回想起这11年的旅程,我依然感到惊喜和些许不真实。
小时候,我对世界充满了憧憬,却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独自去旅行。我从小乖巧懂事,妈妈也常说:“养你真是省心。”上大学后,我开始学习日语,日本文化中一个特别的概念深深吸引了我,那就是“毕业旅行”。可以是和朋友结伴,也可以选择独自前行;可以是环游国内或出国,也可以是去乡下爷爷家小住几日,甚至只有短短一小时车程,但这份仪式感始终让我向往不已。自那时起,“毕业旅行”这个念头便悄悄在我心中扎了根。
临近大学毕业,表哥送了我三本书,都是日本著名骑行“背包客”石田裕辅的作品。那本代表作《不去会死》的开篇有这样一句话,让我倍感共鸣:“为什么要环游世界呢?其实,我也不知道。等我意识到的时候,自己已经梦想着要环游世界了。”
关于“为什么旅行”“为什么独自旅行”,我也常常用类似的回答来概括自己的感受:没有特别的理由,只是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出发:第一次一个人的长途旅行
毕业季如约而至,5月的空气中总是弥漫着离别与希望的气息。那一年,我决定为自己策划一场毕业旅行。表哥说:“毕业季,得走远点,去云南吧。”
这个建议让我动心。于是我背起一个普通的绿色背包,简单地装上全部行李,踏上了前往昆明的硬座绿皮火车。单程27小时,漫长的车程让我既期待又兴奋。
现在回想起十年前的自己,真的有些佩服。当时的我完全不在乎速度与效率,也无所谓疲倦或辛苦,只要能在预算范围内抵达目的地就足够了。
记得火车开出后的前半段,我一直坐在座位上,满心期待着未知的旅程;到了后半段,车厢渐渐空了下来,我便枕着背包,横躺在座位上奢侈地小睡了一会儿;最终,在凌晨五点多的微光中,抵达了昆明火车站。那是我第一次踏上高原的土地。昆明,成了我作为“背包客”的起点。在昆明,我完全依赖表哥提供的详细攻略,找公交、寻餐馆、选旅馆、看景点,一切都井井有条地进行着。独自旅行的体验,是在这样全方位的保护中悄然展开的。
离开昆明后,我去了丽江和大理,其中诺邓村和沙溪镇让我第一次真正明白了“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深意。
沙溪与诺邓是两个截然不同却同样迷人的古镇。沙溪曾是茶马古道的重要驿站,繁华一时,这里不仅是商贸中心,更是文化交流的交汇点。而诺邓,则是一个因盐而兴的古老村落,是中国西南地区的重要产盐基地,“诺邓火腿”的名声也因盐业而远播。
在诺邓的那些日子,我住在一家名为“诺邓39号院”的小民宿。老板和老板娘格外热情,不仅给我讲述当地的历史故事、自己家的往事,还请我喝自家酿的玉米酒。在我离开前,他们还特地为我煮了一锅鸡蛋——第一锅不小心煮糊了,老板娘又重新煮了一锅,腼腆的老板娘装了一袋子鸡蛋让我“拿着拿着”。那种不经意间流露的温暖和人情味,让人倍感踏实。至今,每每想起,都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安静的古村落,感受到它独特的宁静与烟火气。
后来,我还去了充满白族特色的千狮山。那时山上几乎没有游客,我一个人爬山,心里既兴奋又隐隐不安,还请售票处的大姐留了电话,以防万一。下山时,意外遇到一对来自大理的情侣,他们主动提出让我搭车。我小心翼翼地拍下车牌,发给表哥“报备”后才坐上车,途中时刻关注导航,同时和他们聊天,既忐忑又兴奋。但随着一路的交谈,我的紧张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对他们友善与真诚的感激。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搭车,也让我感受到人与人之间纯粹的善意。
在陌生的地方,与陌生的人交谈,那种害怕、担忧、惊喜与感动交织的复杂情感,至今仍能让我与十年前的自己感同身受。
计划外的徒步搭车旅行
云南的最后一站,我到了闻名世界的香格里拉。那天,天气阴沉,低矮的天空笼罩着山谷,给我脑海中的世外桃源增添了一种神秘而厚重的气息。
我穿着一双50块钱的黑色帆布鞋,背包里没有任何专业装备,与路上结识的两位伙伴一起,徒步穿越了虎跳峡。从清晨7点到傍晚6点半,整整11个小时的徒步让我第一次真正感受到大自然的雄浑与壮观。在那之前,我从未想象过自己会登上那样巍峨的高山,更没想过会在碎石小道上与山羊争路,脚下就是湍急咆哮的金沙江。极度疲惫让我无比怀念可以坐下歇息的短暂时光,口渴了,就接山里的泉水喝;遇到峭壁和陡坡,只能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通过。一路上,恐惧和敬畏交织,我几乎是靠着全神贯注与顽强意志坚持下来。现在回想起这段经历,仍然会有些后怕——毫无户外经验的我,根本不知道虎跳峡如此凶险艰难。但我最终平安走下来了,这让我非常钦佩那时的自己。
十年后再看这次经历,我想说,好的体力、勇敢的心,以及队友的互相支持,比昂贵的专业装备要重要得多。
香格里拉不仅是这段旅程的起点,也是滇藏线的一部分。G214国道被称为“滇藏线”,从云南昆明出发,经西藏芒康与川藏南线(G318)汇合后,直抵拉萨。当年的滇藏线与川藏线并没有如今这般便利,还没有隧道,但也正因如此,滇藏、川藏和青藏线成了众多徒步爱好者和搭车旅行者的天堂。
同行的伙伴原本计划沿滇藏线一路徒步搭车到拉萨,他们邀请我同行。我一开始拒绝了,因为这完全不在我的计划内,而且没有任何事先的准备,甚至没有一件进藏标配的冲锋衣。但第二天,在他们出发前的两个小时,我改变了主意。我临时买了一件便宜的迷彩外套,背起简单的行囊,跟着他们踏上了这趟此生难忘的旅程——徒步搭车滇藏线。
后来,当我再听到“香格里拉”这四个字时,多是与香格里拉大酒店联系在一起。或许我在经济上比那时宽裕了许多,也去过了更多的国家,住进了更舒适的酒店,然而,每当“香格里拉”这四个字跃入耳中,我的脑海里浮现出的,始终不是那些富丽的大堂与丰盛的早餐,而是11年前那片低矮的天空下,我穿着帆布鞋,背着简陋的背包,作出进藏决定的那个瞬间。
从香格里拉到西安,背包旅行从此开启
此行徒步搭车走滇藏线,目标是拉萨。
我出发前带了2000元,云南一趟花去1400元。进藏前,为了充实盘缠,我凭着入学后会有奖学金,向两位好友分别借了1000元和900元,匆匆出发。
第一站是德钦。记得那天我们搭上了一位僧侣的汽车,路边还能看到很多藏獒。这一切对于在江南出生的我来说,显得很新奇。那次搭车让我明白,搭车并不仅仅是蹭车,一个真正的徒搭旅行者,不应该毫无感激之心地享受这一路的善意。
我慢慢学会,搭车时一定要充当司机的陪聊角色。如果是两个人搭车,至少要有一个人醒着,一方面为了安全,另一方面是陪司机解闷,排遣长途驾驶的疲惫与无聊。
这趟为期一个多月的徒步搭车之旅,我坐过拖拉机、货车、小轿车和皮卡,遇见了形形色色的人与事,至今难忘。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在青藏线搭上一位生意人的车。他要去农家办事,顺便带我们参观了一家青稞加工厂。那是我第一次了解青稞、糌粑及其附属加工品的整个制作过程。然而,高原天气变幻莫测,远处的雨云肉眼可见地迅速逼近。没多久,暴雨和冰雹突然砸下来。为了保护户外晾晒的青稞,我和朋友急忙跑出去,与藏族群众一起搭棚防雨。那一刻,我真正融入了藏区的生活,感受到人与自然的紧密联系。
还有一次,从唐古拉山口附近出发到青海格尔木,我们搭上了一辆来自新疆的大货车,车主是两位在新疆生活工作的汉人大哥。他们非常友善,一路上,常常指着远处喊:“快看,孩子们,野驴!国家二级保护动物!”晚饭时,两位大哥坚持请我们吃了一顿路边高原餐馆的手抓羊肉,我和同伴推辞不下。大哥笑着说:“来吧,在我们眼里你们还是孩子!”那顿手抓羊肉,至今仍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手抓羊肉。
还有一次,在滇藏线前往墨竹工卡的路上,我们搭上一辆大货车。司机来自甘肃武威,他一路开心地和我们聊天。快到目的地时,他笑着说:“平时跑这段路,我得抽好几包烟。你们今天在车上,我一根烟都没抽。”最后,他还叮嘱我们:“下次有机会一定要去巴松措看看,我还带你们!”
到青海时,徒搭的旅程已接近尾声。从西宁到兰州,再到天水,最后抵达西安,我结束了这场为期两个月的旅行。关于徒步搭车这种旅行方式,旅行圈里褒贬不一。以我的亲历体会,更多地是感受到人与人之间至真至纯的善意,还有褪去浮华外在的背包精神和旅行意义的本质。这是我在旅途中最大的收获之一。
这就是我人生的第一趟独自旅行。从那以后,我常常自信地称自己为“背包客”。“背包客”的足迹遍布了更多的城市和国家。感谢十年前的自己,勇敢地迈出第一步,让我在之后的岁月里,面对生活与工作的缝隙时,不至于叹息:终不似,少年游。
本文刊载于《金融博览》2025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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