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廊坊日报)
转自:廊坊日报
■樊妍妍
该如何形容这样一本书呢?它的文风,像是西北大地上的“礓”——那种散落在戈壁滩上的小石块与砾石,粗粝、坚硬,带着一种石质的颗粒感。它不试图光滑,不讨好掌心,却有着一种直抵本质的、近乎地质般的诚实。郎春先生的《旅人野谭》,便是以如此粗粝的笔触,磋磨出旅途褶皱里的人文本真。
“旅”:在位移的缝隙中,勾勒风土的骨架
《旅人野谭》的“旅”,是多元而接地气的。它既有因公出差的城市探索,也有为追寻“火树”而贯穿的文学远征;既有为了看袋鼠而出发的目标明确的旅行,也不乏与驴友结伴的随性游历。然而,郎春先生从不沉溺于对风景的冗长描绘,他往往是寥寥几笔,勾勒出环境的轮廓,而后便在叙述的推进中,借助一个微小的见闻,举重若轻地将一座城市的风土与风物骨架清晰地树立出来。
这种写法,恰恰映照了许多现代人的旅行状态:我们中的大多数,鲜有专程而又全面的旅行,更多的是“管中窥豹”般地解锁一座新的城市。这本书的魅力在于,它肯定了这种“缝隙中的行走”的价值,并教会我们如何用思想的锐度,去弥补脚步覆盖的广度。
“人”与“野”:在真实的碰撞中,照见自我与生命的野性
书的血肉,在于“人”。书中郎春先生的直言不讳跃然纸上,那份思想的锐利与坦诚,总让我在深有共鸣之余,感到十足的痛快淋漓。
诸如与陈忠实这样的文学大家讨论“文学依然神圣”时,直言表达“写作其实是个锦上添花的营生”,也在讨论烧香拜佛时,直击人性本质说出“中国人进庙是为了贿赂”这样的妙语。
除了这样的直爽,作者也捕捉到平凡人物身上那些“不能明说言确”、却在内心里蓬勃生长的萌芽。这种对“人”的刻画,最终都指向了共鸣,指向了我们自身。
我最为偏爱一篇《火树》。“小麦扬花的时节,柿花脱落,掉得地上一层金黄。孩童们在大人不经意间拔了麦秆,穿了柿花,挂在家里的檐墙上,不几日晒成了花干,私下里互相交换,品味涩涩的童年。”这段描述,让我完成了一次猝不及防的精神“梦回”,那样的麦场与柿子树,已悄然被水泥路面和房屋取代。人生这场漫长的旅途,我们心心念念想要打卡的终点,往往就藏在记忆的起点——那个叫“家乡”的地方。
而“野”,则是这本书流淌的血液。它离开了高堂大庙,主动投身于林涛湮没的、野风吹刮的天地之间。这野,是山野故事的烟火实在,是萍水相逢者的自然本真,是一种挣脱了虚幻浪漫滤镜的、蓬勃的生命力。它是探索自然张力的野趣,更是思想不受拘束、野蛮生长的状态。
“谭”:在行走与述说中,掘进地域的精神内核
“谭”,是述说,是有温度、有主见的论述。这使得《旅人野谭》超越了简单的见闻录,成为一部思想的行走志。
在作者笔下,城市绝非扁平的地名,而是一幅由历史为经、地理为纬、人间悲欢为色彩,共同编织的三维织锦。“叶尔羌的风,舞动鼓浪屿琴韵;汉长安残缺的胡墼,咏叹汴梁繁盛唯大宋;上黄山加一把金锁,固牢建三江的爱情”。郎春先生以其深厚的文化底蕴为我们解码,行走,是为了见心;述说,是为了厘清文明的脉络。
最好的旅行从来不是打卡式的位移,而是带着思考去触摸土地的脉搏。让行走超越地理的范畴,在“见天地”的辽阔中,最终完成“见自我”的修行,让旅途中的每一次沉思,都成为对自身文明的审视与反思。
合上书页,脑海里萦绕不去的粗粝摩挲,那不是刻意的粗糙,而是褪去滤镜后的真实:是山路上磨破鞋底的沙砾感,是西北老乡带着方言的沙哑叮嘱,是旅人寒风中裹紧衣领,布料摩擦皮肤的钝重触感。
于粗粝中见真淳,一场阅读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