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别生气了，大不了下次就我们四个人去。”儿子李峰在电话里的声音带着讨好。我握着手机，看着桌上那张5万块钱的银行卡，心里五味杂陈。

本以为这次海南之行，是我退休后和儿子一家的第一次温馨旅行。可当我拖着行李箱走到楼下，看到车里坐着我的亲家母赵美华时，我瞬间明白了什么叫“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1

清晨五点，我就醒了。

不是闹钟叫醒的，是兴奋。

这种感觉上一次还是二十年前，第一次抱孙女的时候。

我蹑手蹑脚地起床，生怕吵醒了邻居。拉开窗帘，外面天还没完全亮，路灯还亮着，像一颗颗暖黄色的星星。

我再次检查那个早就打包好的拉杆箱。

给孙女豆豆买的新泳衣，粉色的，上面有小美人鱼图案。

给儿子李峰和儿媳小雅准备的防晒霜，SPF50的，听说海南的太阳毒得很。

还有我的随身小包，里面装着一张银行卡。

昨天专门去银行存的，整整五万块。

本来想取现金的，但儿媳小雅说现在都刷卡方便，现金不安全。

我想想也是，年纪大了，容易丢三落四。

这笔钱，是我攒了整整三年的。每个月退休金4200块，除了日常开销，我都舍不得多花一分。

就为了等这么一天，能和最亲的人一起看看外面的世界。

海南啊，我做梦都想去的地方。

椰子树，沙滩，还有那蓝得像宝石一样的海水。

“叮铃铃——”

电话响了，是李峰。

“妈，我们到楼下了，您下来吧！”

我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这个陪伴我三十年的老房子，拖着箱子出了门。

电梯里，我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衣服。特意穿的新买的米色风衣，显得精神。

下楼的时候，我的心跳得特别快，像十八岁第一次约会一样。

推开楼道门，就看到了李峰的黑色商务车。

车子洗得锃亮，在晨光里反着光。

李峰看到我，立刻下车，大步走过来。

“妈，我来拿行李。”

我笑着摆手：“不重，我自己来就行。”

我绕到车后面，准备把箱子放进后备箱。

就在这时，我无意中瞥了一眼副驾驶座。

我整个人瞬间石化了。

副驾驶座上，端端正正坐着我的亲家母，赵美华。

她穿着一件大红色的羽绒服，头发做得卷卷的，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正在照镜子补口红。

我的手紧紧抓着行李箱的拉杆，指节发白。

李峰注意到我的异常，走过来，声音压得很低：

“妈，那个......小雅说她妈一个人在家也挺无聊的，就......就一起了。人多热闹嘛。”

热闹？

我看着赵美华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她甚至没有回头看我一眼，只是在镜子里冷冷地瞟了我一下。

车门是开着的，冷风呼呼地往里灌，也灌进了我的心里。

小雅从后座探出头来：“妈，您快上车吧，赵阿姨说她晕车，想坐前面。您坐后面，和豆豆一起，也好照顾孩子。”

照顾孩子？

我苦笑一声。

豆豆从小到大，哪天不是我在照顾？

我抱着她学走路，陪着她说话，教她背古诗，送她上幼儿园。

可现在，连和她坐在一起的权利，都要用“照顾孩子”这个理由来施舍给我吗？

我深深吸了一口冷空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然后，我做了一个连自己都没想到的决定。

我松开了行李箱的拉杆。

“哎呀！”我一拍脑门，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瞧我这记性！”

“出门太急，燃气阀门好像忘关了。”

李峰一愣：“妈，那我陪您上去看看？”

“别！”我立刻摆手，“你们赶紧走吧，别误了飞机。我上去关了就行，一会儿打车去机场找你们。”

小雅在后座说：“那妈您快点儿，我们在机场等您。”

赵美华终于开口了，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行了行了，别耽误时间了。走吧。”

我笑着朝他们挥手：“去吧去吧，路上小心。”

看着车子消失在转弯处，我脸上的笑容瞬间垮掉了。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

2

回到家，我把行李箱扔在门口，重重地坐在沙发上。

客厅里静得可怕，只有墙上的钟在滴答滴答地响。

我掏出手机，想给李峰发个消息，说我不去了。

可是打了几个字又删掉，删掉又打。

最后，我什么都没发。

我起身走到阳台，望着远方的天空。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金黄色的阳光洒在对面的楼房上，很温暖。

可我的心，却冷得像结了冰。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去年过年的时候，我花了整整一个月的退休金，给孙女买了一套进口的儿童餐具。

粉色的，上面有小公主图案，豆豆看到就爱不释手。

结果家庭聚餐的时候，赵美华看见了，立刻夸个不停：

“哎呀，这餐具真好看！豆豆，你看奶奶多疼你！”

然后转头对小雅说：“婧婧啊，你看你妈妈眼光多好，就知道买这种实用的东西。”

什么？

明明是我买的，怎么就成了她的眼光了？

我当时想解释，可看到小雅和李峰都没有纠正，就把话咽了回去。

后来在赵美华的朋友圈里，我看到了那套餐具的照片，配文是：“给宝贝孙女买的小餐具，奶奶的心意。”

下面一片点赞和评论：“您真是个好奶奶！”“孙女有您这样的奶奶真幸福！”

我盯着手机屏幕，心里像打翻了调料瓶，什么味道都有。

还有豆豆上的那个高档早教班。

一年学费三万八，我咬咬牙给报了。

每次去接豆豆，老师都会夸：“豆豆真聪明，语言表达能力特别强！”

如果赵美华也在场，她就会笑眯眯地说：“那是，我们家豆豆从小就聪明。”

好像豆豆的聪明，都是她的功劳似的。

而我，这个每天接送孩子，陪她做作业，给她讲睡前故事的人，却像空气一样被忽视。

我越想越难受，眼泪又开始往下掉。

手机突然响了，是李峰打来的。

我擦了擦眼泪，接起电话。

“妈，您到机场了吗？我们已经过安检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松，完全没有因为我的缺席而感到不安。

我深吸一口气，让声音听起来尽量平静：

“我不去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

然后，李峰的声音猛地拔高：

“妈！您这是干什么？为了这点小事至于吗？”

小事？

在他眼里，这就是小事？

我苦笑了一声：“什么叫小事？”

“李峰，我问你，这趟旅行的钱是谁出的？”

“是......是您出的。”他的声音有些心虚。

“那为什么她能坐副驾驶，我只能坐后面？”

“妈，那不是......不是因为赵阿姨晕车吗？”

“晕车？”我冷笑，“她坐飞机不晕，坐车就晕了？”

“李峰，我告诉你，我不是小心眼，我只是不想再当那个永远被忽略的人了。”

3

电话那头传来了小雅的声音，她应该是抢过了手机。

“妈，您这样让我们很为难啊！都到机场了，您说不去就不去？”

“我妈她老人家身体不好，医生说要多出去走走，散散心。”

“再说了，您也是当妈的人，应该理解我们做儿女的孝心才对啊！”

又是道德绑架。

每次遇到这种事，她总是这一套。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小雅，你说得对，我确实应该理解你们的孝心。”

“那我也希望你们能理解一下，我这个当妈的心情。”

“我辛辛苦苦养大了李峰，现在想跟你们出去玩一次，却要把位置让给别人。”

“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想？”

电话那头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李峰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妈，要不这样，我们这次就不去了，改期。等下次就我们四个人去。”

我听出了他声音里的无奈和勉强。

他这样说，不是因为理解我，而是因为怕我闹得更厉害。

我突然觉得很累，很累。

“算了。”我轻声说，“你们去吧，好好玩。”

“钱的事你们不用担心，我已经打到小雅的卡上了。”

“李峰，记住，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我只是希望，下次再有这种事的时候，能提前跟我说一声。”

“给我一个心理准备的时间，好吗？”

“妈......”

我没等他说完，就挂了电话。

然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感觉整个人都松了下来。

我走到厨房，给自己煮了一碗面条。

就是简单的鸡蛋面，撒了点儿香菜。

一个人吃饭的感觉，其实也挺好的。

至少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不用听任何人的废话。

吃完面，我收拾了碗筷，然后打开电视。

正在播一个旅游节目，介绍三亚的风景。

蓝天白云，椰林沙滩，看起来确实很美。

我想象着此刻的李峰一家，应该正在飞机上。

豆豆可能正兴奋地透过舷窗看外面的云朵，小雅在给她讲飞机为什么能飞的道理。

而赵美华，大概正在计划着到了海南要买什么特产，住什么样的酒店。

我的钱，她花得心安理得。

我的位置，她坐得理所当然。

想到这里，我不禁摇头苦笑。

4

晚上八点多，门铃响了。

我透过猫眼一看，是小雅一个人。

她手里提着两个大袋子，看起来沉甸甸的。

我打开门，她立刻挤出一个笑容：

“妈，我给您带了海南的特产！椰子糖、咖啡豆，还有这个——”

她从袋子里拿出一条珍珠项链，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这是海南的珍珠，特别正宗。李峰说一定要给您买最好的。”

我没有接，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你们不是才走几个小时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小雅的脸色有些不自然：“那个......我们......我们没去成。”

“为什么？”

她咬了咬嘴唇：“豆豆在飞机上一直哭，说想奶奶。我妈也......也说没意思，想回家。”

我心里一暖，豆豆想我了？

但是很快，我就冷静了下来。

“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回来了啊。”小雅说得理所当然，“妈，您别生气了。这次是我们考虑不周，下次一定提前跟您商量。”

我接过她手里的珍珠项链，在手心里掂了掂。

很轻，应该不是真的。

“小雅，我问你一个问题。”

“您说。”

“这条项链多少钱？”

她愣了一下：“这个......大概......两千多吧。”

“是吗？”我把项链放在桌上，“那这个椰子糖呢？咖啡豆呢？”

“也就......几百块吧。”

我点点头：“加起来不到三千块。”

“用我的五万块钱，给我买三千块钱的东西。”

“小雅，你觉得这笔账算得过来吗？”

她的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

“妈，不是这样的......我们是真心想给您买礼物......”

“真心？”我冷笑，“如果真心，为什么不在出发前就告诉我赵美华要一起去？”

“如果真心，为什么让她坐副驾驶，让我坐后面？”

“如果真心，为什么用我的钱给我买假珍珠？”

小雅被我说得哑口无言，眼眶红了。

“妈......我......我们真的没有那个意思......”

“没有那个意思？”我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小雅，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你觉得我是傻子吗？”

她低下头，不敢看我。

我继续说：“你知道吗，从你们结婚开始，我就像个局外人一样。”

“婚房的首付是我出的，装修的钱是我出的，豆豆的各种费用也是我出的。”

“可是在外人眼里，这一切的功劳都是赵美华的。”

“她成了好婆婆，好奶奶，而我呢？我什么都不是。”

小雅抬起头，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妈，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错了？”我摇头，“小雅，你错的不是这一件事，你错的是从来没有把我当成真正的家人。”

“在你心里，我就是一个提供金钱支持的工具人。”

“需要的时候叫一声妈，不需要的时候就当我不存在。”

她哭得更厉害了：“妈，您别这样说......我......我以后一定改......”

我看着她哭泣的样子，心里突然涌起一阵疲惫。

算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你回去吧。”我转身走向卧室，“把李峰和豆豆带过来，我想见见他们。”

5

第二天下午，李峰带着豆豆来了。

小家伙一进门就扑到我怀里：“奶奶，我想你了！”

我紧紧抱着她，眼泪差点又掉下来。

“豆豆乖，奶奶也想你。”

李峰站在一边，神情有些尴尬：“妈，昨天的事......对不起。”

我没有看他，只是专心逗着豆豆玩。

“豆豆，你跟奶奶说，昨天在飞机上开心吗？”

“不开心。”豆豆皱着小眉头，“我想奶奶，我哭了。”

“然后呢？”

“然后太奶奶说我烦人，妈妈也不理我。”

太奶奶，就是赵美华。

我心里一阵酸涩。

李峰在旁边解释：“妈，豆豆小，她不懂事......”

“她很懂事。”我打断他，“比你们都懂事。”

我抱着豆豆，走到阳台上。

“豆豆，你看外面的天空多蓝啊。”

“是的，奶奶。”

“豆豆，奶奶问你，如果奶奶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你会想奶奶吗？”

“会！”豆豆用力点头，“奶奶要去哪里？我也要去！”

我笑了：“奶奶可能要搬家了，搬到一个有大花园的地方。那里有很多花，很多小鸟。”

“那我也要去！”

我转头看向李峰：“你听到了吗？”

他走过来，声音有些紧张：“妈，您要搬家？为什么？”

“为了给大家腾地方。”我平静地说，“这房子太小了，住不下这么多人的心思。”

“妈......”

“李峰，我已经想好了。”我打断他，“我要卖掉这套房子，去养老院住。”

“养老院？”他的声音都变了，“妈，您说什么胡话呢！”

“不是胡话。”我把豆豆轻轻推向他，“我已经联系好了，城郊有一家很不错的养老院。环境好，服务也好。”

“我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也该换个地方了。”

李峰脸色苍白：“妈，您是因为昨天的事才这样说的对不对？我们可以解释......”

“不需要解释。”我摇头，“李峰，我累了。”

“我这一辈子都在为别人活着，为你爸，为你，为豆豆。”

“现在我想为自己活一次。”

“在养老院，我可以学书法，可以种花，可以和同龄人聊天。”

“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不用猜测任何人的心思。”

李峰急了：“妈，您这是要跟我们断绝关系吗？”

“不是断绝关系。”我走到他面前，伸手轻抚他的脸，“是给大家一个新的开始。”

“你们可以继续过你们的生活，我也可以过我的生活。”

“偶尔见见面，聊聊天，比现在这样互相折磨要好得多。”

豆豆似乎听懂了什么，小脸皱成一团：“奶奶，你不要我了吗？”

我蹲下来，认真地看着她：“豆豆，奶奶永远爱你。但是奶奶要去一个新地方住。”

“那里有很多爷爷奶奶，还有大花园。”

“你可以经常来看奶奶，奶奶也会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豆豆想了想，点点头：“好。但是你要经常给我打电话。”

“一定。”我吻了吻她的小脸蛋。

李峰还想说什么，我摆摆手：“决定了就不会改了。你们走吧，我要收拾东西。”

送走了他们，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着这个陪伴了我大半生的家。

墙上挂着的全家福，桌上摆着的绿植，还有角落里豆豆的玩具。

每一样东西，都有着说不完的故事。

但是，是时候说再见了。

我拿起手机，给那家养老院打了电话：

“您好，我想预约参观一下......对，就是明天。”

挂断电话，我走到阳台上。

夕阳西下，天边一片金黄。

明天，就是新生活的开始了。

不再委屈，不再忍耐，不再看任何人的脸色。

只为自己而活，原来可以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