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丽江札记》
暮色四合时分,我踯躅在丽江古巷。青石板路被雨水浸得发亮,倒映着两排红灯笼,像是谁把朱砂研碎了洒在砚台里。这\"高原姑苏\"的夜,总教人想起那些被时光腌渍过的传说。
白昼的丽江是副工笔画。四方街的铜铃铛叮当作响,游人的相机镜头追着穿\"披星戴月\"服饰的纳西老妪。穿城而过的雪水倒是清醒,只管在石桥下汩汩地流,将那些举着甜筒的喧闹声都冲淡了。临河的咖啡馆里,拿铁的奶沫堆成玉龙雪山的形状,转瞬又被银匙搅碎——这景象,与江南水乡何异?直到暮鼓敲散最后一批旅行团,古城的魂灵才真正苏醒。
夜色如酒,将古城泡得微醺。酒吧街的霓虹从雕花窗格里漏出来,在石板路上淌成一条彩色的河。我见过一个穿马面裙的姑娘,提灯走过大石桥,灯笼光晕染着她的裙裾,恍若古画里逃出来的仕女。转角处突然撞见只橘猫,竖着尾巴蹭过我的裤管——这大约就是本地人口中的\"猫掌柜\",专收过路人的心事。
\"艳遇\"二字被霓虹灯管拗得歪歪扭扭,倒比白纸黑字来得真切。某间酒吧的玻璃上凝着水珠,里头传出吉他声,唱的是《米店》。推门进去,看见个独坐的旅人,面前的啤酒杯外壁爬满水汽,他正用手指在上面画连绵的雪山。邻桌几个广东来的后生,用生涩的普通话和纳西族老板娘讨教\"木府风云\"的典故。这光景,倒应了那句\"各人得各人的眼泪\"。
纳西人家的三坊一照壁里,老妪还在用东巴纸糊灯笼。年轻人都说,现在的丽江早不是二十年前的模样。可那些关于\"艳遇之都\"的争议,就像被雪水冲刷了千百年的五花石,越磨越显出本色。有个北京来的编辑告诉我,她在狮子山客栈住了半月,每天就着滇红茶写稿,某夜突然听见楼下有人用纳西语唱《谷气调》,竟哭得不能自已。这算不算艳遇?大约比那些灯红酒绿里的搭讪更近本真。
夜深时,我站在万古楼看全城灯火。月光和霓虹在黑龙潭的水面打架,远处玉龙雪山的轮廓像一柄出鞘的剑。突然明白这古城的妙处——它容得下银匠铺里传承的东巴文,也容得下酒吧街的电子乐;接得住文青们的矫情,也接得住老茶客的烟袋锅子。就像四方街那株百年山玉兰,花开时满树皎洁,花落了便看游人如蚁。
若问该不该贴\"艳遇\"的标签?倒不如问问雪水可愿停下脚步。每个时代自有其烙印,重要的是那屋檐下的马灯依旧亮着,照见独行者,也照见喧嚣客。
愿诸君在丽江,都能遇见令自己心头一颤的月光——不论它来自玉龙雪山之巅,还是某扇雕花窗棂后的烛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