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地圣城记》
暮春时节,我独坐窗前,望着檐角渐次消融的残雪,忽忆起那年游历齐鲁大地的旧事。山东这方水土,自古便是钟灵毓秀之地,其形胜如老吏断案般严整——东襟渤海,西带黄河,南襟淮泗,北锁幽燕,恰似一柄青铜古剑,横亘在华夏东隅。
这\"齐鲁之邦\"的妙处,尤在其筋骨血肉间暗藏的文脉。平原如砥处,可见稷下学宫的遗风犹在;丘陵起伏间,恍闻管仲射钩的铮鸣未绝。而最教人驻足长叹的,当属西南隅那座青砖黛瓦的小城。世人皆知曲阜之名,却少有人细究:这弹丸之地何以能吞吐两千年的文明烟火?
曲阜之奇,奇在它分明是个芝麻大的县城,却偏生扛着天大的名头。自济南南行百三十里,过兖州而不入,忽见一片灰瓦群落浮在麦浪之上,那便是孔圣人的桑梓了。城中的石板路都沁着《论语》的墨香,连卖豆腐的老汉吆喝起来,都带着《诗经》的韵律。这般景象,倒让我想起幼时临摹的碑帖——方寸之间自有乾坤。
三孔古迹自不必说,单是看那孔庙里的苍柏,棵棵都生得道骨仙风。树皮皲裂处,分明刻着\"克己复礼\"的训诫;枝干虬曲时,又在空中写出\"仁者爱人\"的笔画。更妙的是尼山圣境,春水初生时,连倒影里的云彩都化作\"有朋自远方来\"的篆字。这般造化,怕只有鲁地的水土才养得出来。
如今的曲阜倒也不拘泥古法。高铁站如银梭穿引,将四方宾客织入这幅古画;生态公园里,新栽的梧桐与古碑相对而笑。最是夜幕垂落时,古城墙上的灯光与星子争辉,照得护城河里的鲤鱼都学会了\"三省吾身\"。
临别那日,我在洙泗书院旧址拾得半片残瓦。摩挲着上面模糊的绳纹,忽然明白:这鲁西南的圣城,原是一方活的印章,将\"温故知新\"四个朱砂大字,深深钤在每个过客的心版上。
愿诸君有暇时,不妨来此走走。看罢杏坛春色,饮过泗水茶汤,自当懂得何为\"知者乐水,仁者乐山\"的真意。这齐鲁大地的文脉,原是要用脚步丈量,方能化作胸中沟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