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去宝应纯属偶然。上个月老公的大学同学从扬州打来电话,说自家老爷子在宝应开了家民宿,让我们抽空去住几天,说那里的荷花开得正好,适合带孩子老人散散心。我这人向来对热门景点兴趣不大,上海周边的周庄、乌镇也去过几次,总觉得商业气太浓,人挤人得慌。听同学说宝应不算热门,游客不多,节奏慢,倒合了我带爸妈和女儿出去走走的心思。想着六月初上海正闷得慌,不如就去那边躲几天清净,便和老公商量着订了高铁票。
从上海到宝应的高铁得转一趟,车厢里人不多,爸妈靠窗坐着看外面的稻田一点点从绿变得深绿,女儿趴在桌上画她的小兔子。快到宝应站时,车窗外的房子渐渐矮了,河道多起来,水面上漂着些绿萍,远处有白花花的水鸟飞过去,跟上海那种高楼林立的景象完全不一样,心里头莫名就松快了些。
同学来车站接我们,开着辆SUV,一路往县城开去。路上跟我们说,宝应是个被运河养着的县城,以前漕运兴盛时也热闹过,现在归了扬州管,算是个安静的地界。车子拐进一条窄巷,两边是两三层的老房子,墙皮有些斑驳,屋檐下挂着晒干的红辣椒和玉米,有老人搬着小马扎坐在门口择菜,见了我们车子,慢悠悠地抬眼看了看,又低头忙活了。同学家的民宿就在巷子尽头,是栋青砖灰瓦的老宅子,门口有棵老槐树,枝丫伸到墙外来,落了一地碎影子。
住下的头一晚,我被窗外的声音吵醒了。不是上海那种永不停歇的车流声,而是几声清脆的鸟叫,还有远处传来的梆子声,“笃笃笃”的,敲得人心里踏实。推窗一看,天刚蒙蒙亮,巷子里有个卖早点的大爷,挑着担子慢慢走,担子上的铜铃铛叮铃铃地响。我叫醒老公,说咱们去买早点吧,爸妈和女儿估计也醒了。
走到巷口,那早点摊前已经围了几个人。大爷卖的是当地的蒸饺和豆浆,蒸饺皮儿薄,咬一口,里头是剁碎的青菜和五花肉,汤汁儿鲜得很。旁边还有卖藕粉圆子的摊子,晶莹剔透的圆子浮在汤里,我给女儿买了一碗,她用小勺子舀着吃,吃得满脸都是。我跟卖圆子的阿姨聊天,问她这藕粉是不是当地产的,阿姨说:“哎哟,姑娘,咱们宝应可是‘荷藕之乡’,这藕粉都是湖里的鲜藕磨出来的,你尝尝,跟别处不一样。”确实不一样,口感细腻,带着点淡淡的甜味,不像超市里买的那种腻人。
在宝应待了几天,发现这里的人好像都不着急。早上在巷子里走,能看到有人搬着桌子在门口吃早茶,一碟烫干丝,一笼包子,慢慢悠悠地吃,能吃一两个小时。我们去逛当地的菜市场,卖菜的大妈不吆喝,你问价,她才慢慢答,称菜的时候还会多给你抓两根葱。有次我跟老公去买鱼,卖鱼的大叔见我们是外地口音,特意挑了条刚从湖里捞上来的鳊鱼,说:“这鱼清蒸最鲜,回去撒点姜丝,淋点香油就行,别放太多调料,糟蹋了鲜味。”
同学带我们去了趟荷园,可惜来的时间稍微早了点,荷花才开了零星几朵,大多还是碧绿的荷叶,挨挨挤挤地铺满了湖面。风一吹,荷叶晃来晃去,像无数把绿伞在摇。女儿蹲在岸边看水里的小鱼,爸妈在栈道上拍照,老公拿着手机拍那些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同学说要是七月来,满湖都是荷花,红的白的,漂亮得很,还有采莲的船划来划去。我想着,晚一个月来也好,只是那时上海更热,怕是没这清闲的心境了。
在宝应老街上逛的时候,我注意到好些老房子都空着,墙根下长着青苔,有些窗户破了,用木板钉着。问同学,他说年轻人大多去扬州或者南京工作了,留下的都是老人,这些老房子没人住,也就慢慢荒了。街上有几家卖古玩字画的小店,门脸儿不大,里头暗暗的,摆着些旧瓷器和字画。我进去看了看,有个戴老花镜的老爷子正在裱画,动作慢悠悠的,跟外面的老街一样,透着股沉静的味道。
有天晚上,我们在民宿的院子里坐着乘凉,同学的父亲,一位头发花白的老爷子,端来一盘切好的莲蓬,说:“尝尝,湖里刚摘的,嫩得很。”剥开莲蓬,里面的莲子青青的,咬一颗,脆生生的,带着点微甜,还有点淡淡的苦味。老爷子跟我们聊起宝应的历史,说这里以前是运河重镇,南来北往的客商都在这儿歇脚,镇上光码头就有好几个。“现在不行咯,”老爷子叹了口气,“运河不走大船了,年轻人也走了,就剩下我们这些老骨头守着。”
我心里头有点疑惑,宝应这么好的地方,有这么深厚的历史,有这么好的自然山水,怎么就没什么名气呢?不像扬州城里,瘦西湖、个园什么的,游客那么多。跟同学聊起这个,他说:“可能就是因为没怎么开发吧,你看这老街上的房子,要是真像别的地方那样修成商业街,说不定就没这味道了。”想想也是,现在好多地方一开发,就失去了原来的样子,宝应这样保留着点原生态,反倒让人觉得舒服。
还有件事让我觉得有意思,有次我们去一家小餐馆吃饭,点了个当地的特色菜叫“藕夹子”,就是把藕切成片,夹上肉馅儿,裹了面炸。上菜的时候,老板特意跟我们说:“慢慢吃,刚炸出来的,烫。”等我们吃完了,老板又端来一盘切好的西瓜,说:“送你们的,解解腻。”在上海下馆子,很少遇到这么实在的老板,大多是吃完了就忙着收拾桌子,好翻台接待下一桌客人。这里的节奏,好像真的能让人静下来,好好吃顿饭,好好跟人说几句话。
要离开宝应的那天早上,我又去巷口买了碗藕粉圆子,跟卖圆子的阿姨道了别。阿姨说:“姑娘,下次带孩子再来啊,七月荷花开了,美得很。”我点点头,心里想着,说不定真的会再来。坐在去车站的车上,看着窗外渐渐远去的老房子和河道,忽然觉得有点舍不得。在上海,每天都过得像打仗一样,忙着赶地铁,忙着写稿子,忙着应付各种事情,难得有这么几天,能放慢脚步,看看天上的云,听听水里的鱼跳,跟家人好好吃几顿饭。
宝应这个地方,不像上海那样繁华,也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景致,但它就像个安静的老朋友,待在那里,不声不响,却能让你心里头变得踏实。它的好,不是一下子就能抓住你的眼球,而是要慢慢品,慢慢看,才能发现那些藏在巷弄里、湖边上、人们笑容里的滋味。离开的时候,我在想,也许有时候我们寻找的远方,不是那些名声在外的景点,而是这样一个能让你静下来,好好感受生活的地方。
至于那些疑惑,比如宝应为什么不那么有名,也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在这里度过了几天踏实、清净的日子,吃到了新鲜的藕粉圆子,看到了满湖的荷叶,认识了几个朴实的当地人。这些真实的感受,比任何名气都更让人难忘。等女儿长大了,跟她说起宝应,我想我会记得那个清晨巷子里的梆子声,记得老槐树下的影子,还有那些带着泥土气息的新鲜莲子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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