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2月,大连产权交易所一则第三次挂牌公告显示,雪花啤酒齐齐哈尔富区工厂土地使用权及房屋建筑物转让价已从9月的635万元降至508万元,降价超120万元仍无人问津。同一时期,已停产六年的华润雪花长春工厂虽于2025年末完成注销,但此前四次挂牌转让,土地及房屋建筑物转让价较首次降价超40%,仍难寻接盘方。这两处工厂的处置困境,正是华润啤酒在东北“大撤退”后资产处置难题的缩影——截至2024年,其在全国净关闭的36家啤酒工厂中,大量位于东北的低效产能面临“降价也卖不掉”的尴尬,而伴随产能优化产生的数亿元员工安置费用,更让这场战略收缩充满阵痛。
回溯过往,东北曾是华润啤酒的“发家之地”。1993年12月,华润与沈阳啤酒厂合资成立沈阳华润雪花啤酒有限公司,正式踏入东北啤酒市场。依托华润集团与南非啤酒SAB的资本支持,华润开启“扫货式”并购:十余年间在东北收购至少14家啤酒厂,仅辽宁就拿下望花、大连棒棰岛、丹东鸭绿江等9个本土知名品牌,甚至通过“无限畅饮”促销、渠道排他协议等激进策略抢占份额。2011年,华润雪花在辽宁市场份额达68%,沈阳、大连等地占有率超70%,同年成为中国首个年销量超1000万吨的啤酒企业,东北市场也成为其全国扩张的核心根基。
转折点始于2014年。随着国内啤酒市场进入存量竞争阶段,产能过剩、利用率偏低问题凸显,华润啤酒陷入亏损。彼时其工厂数量已攀升至98家的峰值,大量收购而来的东北老工厂生产线老旧,难以适配高端化需求,改造性价比极低。与此同时,东北啤酒市场容量持续下滑,2018年华润啤酒财报显示,受东北市场拖累,公司啤酒销量同比下降4.5%,创五年来最低。2017年,华润啤酒启动产能优化,东北成为低效产能清退的“主战场”。
这场“大撤退”的代价远超预期。从2016年到2024年,华润啤酒内地工厂数量从98家减至62家,净关闭36家,其中仅2017-2020年就关停29家,多数位于东北三四线城市及县城。员工安置成为首要难题:2017-2020年,华润累计支付“员工补偿及安置费用”达18.23亿元,仅2019年就支出8.26亿元;2025年上半年,仍因产能优化产生固定资产减值和一次性员工补偿2.41亿元。即便投入巨额费用,劳动纠纷仍接踵而至——仅雪花长春工厂,2019年解散后就引发超180起劳动争议,占其法律诉讼总量的九成以上,核心围绕工龄认定、补偿追加等问题,部分案件历经一审、二审,耗时长达3年才尘埃落定。
更棘手的是闲置资产处置。东北关停工厂多地处偏僻、市场需求有限,导致成交周期漫长。据不完全统计,截至2025年末,华润在东北挂牌转让的8家工厂中,除少数进入议价阶段,多数仍处于“挂牌-降价-流拍”的循环:除齐齐哈尔、长春工厂外,黑龙江依兰工厂、辽宁铁岭工厂等均多次下调转让价,部分资产因设备老化、厂房损坏,还需计提大额“资产减值损失”,2018年其固定资产及存货减值规模就达13.01亿元。
值得注意的是,在东北产能持续清退的同时,华润啤酒正加速资源转移——2025年12月12日,公司宣布将全国总部从北京迁至深圳,进一步向华南市场倾斜。这一举措被业内解读为“彻底告别东北依赖”,但留给东北的,不仅是停产工厂的断壁残垣,还有一代人的职业记忆消散。“曾经农安县的龙头企业,养活了无数家庭,如今设备都被拉走了。”前雪花长春工厂员工张朝的感慨,道出了这场商业抉择背后的民生重量。
对于未来资产处置计划,华润啤酒相关负责人仅表示“将持续优化产能布局”,未提及具体解决方案。酒业分析师蔡学飞指出,华润在东北的困境,本质是“资本并购扩张后未及时消化历史包袱”的结果,“如何平衡股东利益与社会责任,妥善处理低效资产,将是其长期面临的考验”。而在东北啤酒市场格局重塑的当下,这场“大撤退”的余波,或许还将持续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