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代历史上,被皇帝公开斥为“本朝第一罪人”的,不是嚣张跋扈的鳌拜,也不是起兵反叛的吴三桂,而是一个侍奉了康熙皇帝三十多年、曾被视为心腹的忠臣——索额图。
那么,索额图究竟做了什么被称为“罪人”?他又是如何走上这条路的?
影视索额图和皇帝
索额图的起点很高,他是清初辅政大臣索尼的儿子,属于满洲正黄旗的赫舍里氏,这不仅是显赫的出身,更让他与皇室建立了特殊纽带。
他的侄女是康熙的第一位皇后孝诚仁皇后,而皇后所生的嫡子,便是后来的太子胤礽,这层外戚兼母族的身份,成为影响他一生命运的双刃剑。
康熙早期,真正的危机来自权臣鳌拜,年轻的皇帝深感大权旁落,急需可靠之人筹划,正是在此背景下,已担任吏部侍郎的索额图做出了一个关键选择:
他自请解任,回到康熙身边重新担任一等侍卫,这个举动绝非降级,而是为了更贴近权力中心方便密谋。
《清史纪事本末》记载,康熙正是召索额图入宫商议对策,索额图献策,挑选一批少年侍卫练习“布库”(摔跤),以此麻痹鳌拜。
最终,在武英殿内,这群少年一举擒获了毫无防备的鳌拜,这场干净利落的政变,成为康熙真正亲政的起点。
而索额图也凭借此“首功”,一跃成为皇帝最信任的股肱,先后被授予国史院大学士、保和殿大学士等要职,加封太子太傅,进入权力核心。
在随后的国家大事中,索额图也确实展现了其“勤敏练达”的才干,平定三藩之乱时,他虽最初反对撤藩,甚至请求诛杀主撤的大臣明珠等人,但在战争过程中,他于后方“料理军书,调度将帅皆中肯要”,为前线提供了有力支持。
平定三藩之乱
康熙二十八年,他作为首席代表,与沙俄谈判并签订了《尼布楚条约》,谈判前他力主收复失地,在实际交涉中则遵循康熙旨意,以格尔必齐河和额尔古纳河为界,实现了边境的和平。
西北噶尔丹叛乱时,他数次随军出征,担任前锋,虽有失利被降级,但也有战功复级,至此,索额图可谓出将入相,功勋卓著,与康熙的君臣关系也看似固若金汤。
然而,随着权势达到顶峰,索额图的另一面开始显现 ,他与另一位重臣明珠“同柄朝政”,各自广植私党,将朝堂变成了“索党”与“明党”争斗的擂台。
索额图“生而贵盛,性倨肆”,对于不依附自己的官员,如侍讲学士顾八代,便利用考核之权将其“改注‘浮躁’”,导致其被降调。
对于潜在的政敌,如大学士熊赐履,他则抓住其工作失误,联合他人上疏弹劾,使其罢官,这种贪权纵欲的行为,康熙并非不知。
康熙十八年京师地震,左都御史魏象枢借天灾进言,直指索额图“怙权贪纵”,康熙当时虽未直接惩办,却召集群臣,发出了严厉警告,并亲手书写“节制谨度”的匾额赐给索额图,用意再明显不过。
可惜,索额图未能真正领会或收敛,他的家人甚至仗势欺人,其弟心裕因“懒惰骄纵”、虐待家人致死而屡遭处罚,康熙也为此迁怒索额图管教不严,一度革去其多个要职。
真正让康熙内心发生变化的,是索额图在关键国策上与自己的对立,以及这种对立背后透露出的对皇权的某种轻慢。
最典型的就是“三藩之乱”初期的风波,当战事不利时,曾反对撤藩的索额图,竟提出要诛杀当初主张撤藩的明珠等人以谢天下。
这个建议深深刺痛了康熙,因为撤藩是皇帝的最终决策,康熙当即驳斥:“此出自朕意,他人何罪?” 这句话不仅保护了明珠,更是在捍卫皇帝决策的绝对权威,同时也在君臣之间划下了一道信任的裂痕。
康熙后来在平叛庆功时旧事重提,表面是褒奖明珠,实则是对索额图的一次公开敲打。
如果说之前的过错尚在康熙的容忍范围内,那么索额图人生的最后十年,则是一步步踏入了皇权最核心、最危险的禁区——皇储问题。
由于孝诚仁皇后的血缘关系,索额图天然是太子胤礽的坚定支持者,他“善事皇太子”,起初或许是出于亲情和臣子的本分,康熙也默许他辅导太子。
但随着太子年长,索额图的心态发生了变化,一方面,他因之前的过失逐渐感到自己圣眷渐衰,另一方面,他看到其他皇子羽翼渐丰,担心太子地位不保会连带自己家族失势。
这种焦虑感,驱使着他从太子的辅助者,逐渐转变为太子政治利益的“风险投资人”和操盘手。
太子胤礽
他的做法越来越逾越臣子本分,他倡议并安排太子的服色、仪仗皆使用皇帝专属的黄色,使太子的规格“几与朕相似”。
这在礼制上是一种严重的僭越,其政治寓意不言自明,客观上助长了太子的骄纵之气,更为致命的是,他开始利用自己领侍卫内大臣的职权,在康熙与太子之间构建信息壁垒,甚至监视康熙的动向。
当康熙察觉到太子急于上位、行为失当的苗头时,自然将根源归咎于在旁“推波助澜”的索额图,康熙四十二年五月,清算终于到来,康熙以一系列罪名将索额图拘捕,交宗人府囚禁。
在谕旨中,康熙的怒火喷薄而出,他痛斥索额图结党营私、议论国事,甚至提到了一个细节:“皇太子在德州,尔乘马至中门始下,即此尔已应死。”
在森严的封建礼制中,这远非礼节疏忽,而是对皇储威严的公然藐视,是索额图内心深处那种与皇家“休戚与共”甚至平起平坐心态的外露,最终,索额图在幽所中死去。
但这并非结局,数年之后,当康熙第一次废黜太子胤礽时,他将全部的愤怒与失望,更清晰地扣在了索额图这个“罪魁祸首”头上。
康熙对群臣宣谕:“昔索额图怀私,倡议皇太子服御俱用黄色……骄纵之渐,实由于此,”更严重的是,他揭开了那层最危险的底牌:“索额图助允礽潜谋大事,朕知其情,将索额图处死。”
“潜谋大事”四字,在清代政治语境中,几乎等同于谋逆,康熙认为,正是索额图的教唆与扶持,才使得太子滋生妄念,甚至威胁到自己的皇位与安全,导致父子反目、储位动荡,动摇了国本,至此,康熙作出了最终的宣判:“索额图诚本朝第一罪人也!”
从智擒鳌拜的功臣到“本朝第一罪人”,索额图的悲剧在于他错误地估计了忠诚的边界与皇权的底线,他或许始终认为自己是在维护赫舍里氏家族的荣光和太子的正统,是在履行一种更深沉的忠诚。
但他不明白,在康熙这样的雄主心中,任何对皇权独占性(包括其传承过程)的威胁,都是不可饶恕的。
他的能力与功劳,在早期是晋身之阶,后期却成了他自负并挑战规则的资本,他与太子的特殊关系,起初是政治资本,最终却成了催命的毒药。
康熙对他的处置,不仅仅是对一个权臣的清算,更是向所有官僚,尤其是皇亲国戚发出的最强警示:
在至高无上的皇权面前,没有不可牺牲的棋子,也没有真正的“休戚与共”,任何试图干预帝国最高权力交接的行为,无论初衷如何,都必将粉身碎骨。
索额图的故事,因此不仅是一个人的沉浮录,更是一部帝国权力政治冷酷逻辑的鲜活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