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剧《特赦1959》中的战犯,大多数都是以真实姓名出现的。例如,第一批特赦的十名战犯,包括杜聿明、王耀武、曾扩情、郑庭笈、宋希濂、杨伯涛、陈长捷、邱行湘、周振强、卢浚泉等,都没有使用化名。第一批特赦战犯总共是三十三人,其余二十三人来自抚顺等地的战犯管理所,例如最后出现的溥仪,他就是一直待在抚顺的。《特赦1959》的故事主要发生在北京的功德林战犯管理所。剧中几位用化名的战犯,其实可以根据史料推测出他们的历史原型:蔡守元的原型是华中军政长官公署副长官兼第三兵团中将司令张淦;叶立三的原型是莱芜战役中被俘的七十三军中将军长韩浚;而刘安国的原型则是军统时期晋升为中将的文强,他曾在徐州剿总前进指挥部担任副参谋长、代参谋长,后来在淮海战役中被俘。
这些战犯的历史原型比较容易找,那么,战犯管理所的所长王英光的历史原型是谁呢?我们查阅了相关史料,不仅找到了王英光的原型,还发现了一个有趣的故事:王英光的原型与刘安国的原型,曾一同合作参与了一部著名电影的拍摄。电影中的历史原型成为了顾问,而拍摄出来的情节也非常真实,尤其是为徐远举所写的悼词,令人听后感慨万千,但又让人觉得有些不够全面。刘安国的历史原型文强在回忆中曾深情地说:这个人曾在俄国留学,叫姚伦,现在已经从公安部退休了,他和我曾一起拍过电影,是很好的朋友。文强和姚伦一起拍的电影叫《决战之后》。这部电影改编自邱行湘外甥黄济人的作品《将军决战岂止在战场》,姚伦是电影中唯一的顾问,虽然文强没有署名,但他确实以真名出现在电影中——如果文强参与选演员,他肯定会选一个别人来演自己。 文强在《决战之后》中的戏份相对较多,这也能理解。因为要讲述功德林战犯管理所的事情,他比姚伦更加了解。姚伦已经被调走,沈醉也已经特赦,而文强却在功德林呆了整整二十六年半。他和黄维一起在功德林送走了一批又一批战犯。虽然我们无法知道这些战犯的心情如何复杂,但可以想象,像徐远举这样的人,在经历了漫长的等待后,却未能如愿等待到特赦。他于1973年1月23日凌晨20分去世,如果他再等两年,或许就能和其他二十多个将军级特务一起得到特赦了。徐远举不像周养浩那样狡诈擅长伪装,他在重庆关押期间就已认罪,并且劝说沈醉和周养浩也要如实交代:决不保留,决不扩大缩小,老老实实交代。他并不像电视剧《特赦1959》中表现的那样顽固,在重庆期间,他就是一个主动认罪的典型。从第二批特赦开始,徐远举多次代表待特赦人员发言,沈醉曾认为,第三批特赦名单上必定会有徐远举。 沈醉在回忆录中也替徐远举感到遗憾:在我离开监狱时,我和徐远举握手告别,并叮嘱他好好争取一下,第三批肯定会有他的名字。第一批特赦时代表致辞的是庞镜塘,第二批则有他,依此类推,第二批特赦时,第三批必然有他。然而,徐远举却摇头说:不合辩证法!正如他所说,第三批特赦名单上没有他,之后的四批、五批也没有他,反而是他自己代表其他在押战犯致辞。尽管他送走了一批又一批战犯,却始终没有轮到自己。沈醉回忆道,徐远举不仅认识到自己的罪行,而且十分渴望获得特赦。当1959年特赦战犯的消息在报纸上发布时,徐远举激动地拿着报纸,疯跑去告诉王耀武、康泽、杜聿明,结果康泽太激动,直接晕倒了。等到情绪冷静下来,徐远举提醒杜聿明和沈醉:不能太乐观,报纸上说的是‘一批’,而不是‘全部’。‘一批’有多少人,哪些人被列入,还没有公布,必须等待下文。 徐远举性格复杂,一方面冷静地告诉杜聿明和沈醉特赦是分批进行的,另一方面在得知第一批特赦名单上没有他时,他愤怒至极:我认真学习、努力工作,积极写材料,哪一方面比别人差,为什么不符合特赦标准?如果说认真学习和写材料能抹去过去的罪行,那才不符合辩证法。从第一批特赦名单来看,那些走出功德林的战犯,大多在抗战中立下过赫赫战功,而且几乎没有特务出身——战场上的伤亡是常事,但特务对无辜被捕者实施酷刑甚至大规模屠杀,显然不是几篇材料就能洗清的。沈醉在回忆录中毫不客气地提到了两个同学的罪行,其中就包括徐远举:王陵基在四川几十年间,杀的人数以千计,徐远举也亲手杀了几百人。徐远举一方面积极认罪改造,另一方面又急切地想要出狱,这种矛盾的心态导致了他身心的疲惫,最终因心脑血管问题去世。 徐远举在战犯管理所写了一本《我的罪行实录》,在这本书中,他痛悔自己的罪行:我血染红岩的罪行令人发指,我深感悔恨,即使处以千刀万剐,也难以安慰烈士和死难者的英灵。徐远举完全承认自己的罪行,而文强则始终不肯认错。两人一直在战犯管理所待到1973年1月。那时,徐远举因为缝纫的衣服不合格被要求返工,而新的缝纫组长不待见他,话语也十分刺耳。徐远举愤怒不已,文强试图安抚他,表示愿意帮忙一起做,但徐远举却情绪失控,什么话都不听。他洗了个冷水澡后,暴躁的情绪让他直接倒下,再也没有醒来。徐远举去世后,按照惯例,要举行告别仪式,而告别仪式上必然会有悼词。我们可以合理推测,文强应该是根据记忆默写下了那篇悼词:徐远举的行为,大家都知道,但他的罪恶,从某种意义上说,不仅仅是个人行为,而是一个阶级、一个集团的产物。他的阶级已经被消灭,他的罪行已经向人民交代,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他真诚地认罪、真诚地改造,并且真心朝着新生的道路努力,直到去世。正是因为这一点,值得大家怀念和学习。徐远举的悼词显然不可能出自宋希濂之手,因为宋希濂早在十多年以前就已经特赦,而文强在当时无疑是最有文化的战犯之一。文强的特赦后,成为了全国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的文史专员,而王英光的历史原型姚伦邀请他参与电影《决战之后》的拍摄,也是顺理成章的事。然而,电影中的悼词似乎没有完全写出徐远举的罪行,这也让人不禁想问:如果徐远举再多活两三年,在特赦后会选择留下还是离开?像徐远举、周养浩那样手上沾满烈士鲜血的将军级特务,应该如何合理处置,才是最合情合理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