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古代的王朝史中,太监这个群体常常与权谋、祸乱相连,是“专权乱政”的代名词。
但历史却也总有例外,在唐末混乱年代,有一个太监,被称为历史上“最可敬”的太监。
只因他在宣读圣旨时故意读错了一个字,救下上千人性命,他是谁?
权力巅峰
857年冬天,河北一小镇的寒门农家,一个男婴的啼哭划破沉寂,这个孩子,就是后来的“最可敬太监”张居翰。
他的父母是村中最底层的佃户,张居翰年幼时体弱多病,家里更是捉襟见肘。
为了减轻负担,父母在他尚年少时,含泪做出了一个决定:将他送进皇宫当差。
那天清晨,他穿着打着补丁的麻衣,背着个装了干粮的小布袋,被一名驿卒带走。
刚进宫的张居翰,被安排做最卑微的活:扫便殿、挑马桶、刷青砖,他每天只能在黄昏时喝上一碗稀米粥,却从未抱怨。
张居翰少言寡语,却会记得每一位上官的口头禅、忌口、脾性,遇事从不争抢,做活也比旁人细致。
他从来不贪口腹之欲,一块油渍肉也舍不得吃,总是细细撕下,偷偷晒干,准备做干粮。
这种“老实巴交”的性子,恰好被当时掌掖廷之权的张从玫看在眼里。
张从玫是一位心思细密的老宦官,深谙宫中生存之道,他与人共事最忌张扬,最重稳重。
在一次宫宴后,张居翰因替张从玫稳妥处理了一桩膳食事故而被破格提拔,从扫地的奴仆,升为掖廷属吏。
更重要的是,张从玫破天荒地将他收为义子,这在宫中太监之间是极高的信任与恩宠。
有了张从玫这把伞,张居翰在后来的仕途中如鱼得水,但他行事更是小心翼翼,从不夸言、不炫耀。
公元880年,黄巢起义之火已烧至都城,朝廷大乱,皇帝仓皇出逃,宦官群中能有资格随驾者寥寥。
张居翰凭借过往稳健的行事风格,被任命为“南护军判官”,负责夜间警戒与护驾巡查。
彼时京郊杀气腾腾,叛军四处索人头立功,张居翰带着数十人,夜夜巡视。
一次夜巡中,一支叛军小股部队试图突袭皇驾驻地,他毫不犹豫,率人伏击,亲手斩下十余贼首。
这场战斗在皇帝心中留下深刻印象,翌日,他被召见面圣,赐食封赏,自此一跃成为皇帝心腹。
从南护军判官,到后来的学士院承旨、枢密副使,张居翰步步攀升。
即便如此,他住的屋舍简陋朴素,不置金银之物,侍从亦不过两三人,从不摆架子。
而在那太监横行、政局动荡的年代里,张居翰成为了难得一见的“清气之流”。
劫后余生
唐昭宗天复年间,朱温控制朝政,开始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宦官大清洗”。
张居翰曾忠心护主,也曾身披绯衣立于朝列,但此刻,这些荣耀全成了催命符。
但他并没有在这场大清洗中被杀,因为幽州节度使刘仁恭。
刘仁恭与他本是战乱中结下的生死交情,过去张居翰在幽州任监军时,两人多次并肩作战,互相托付过性命。
刘仁恭收到朝中密令,要他“就地处决张居翰”,他并未口头表态,但第二日清晨,他的亲兵悄悄出现在张居翰的住处,没有一句废话,只压低声音道:“跟我走。”
那一夜,沿着北山的密林,张居翰被带往大安山深处,刘仁恭已提前派人等候。
刘仁恭递给他一件粗布衣:“你在这里,便是逃难的农夫,不问世事,也不许下山。”
张居翰跪下,深深做揖,翌日清晨,一具被砍掉头颅的尸体,被送往朝廷复命:刘仁恭“已处死张居翰”。
而真正的张居翰,已化为深山中一名最普通的庄稼汉。
清晨鸡鸣未起,他便挑起柴刀,沿着山谷开垦一块薄田,种杂粮、挖野菜,靠天吃饭,夜里,他点起一盏小油灯,缩在茅屋中听风吼。
山中几年,朝局却日夜翻覆,李克用与朱温之间的战争愈演愈烈,天下又一次陷入火海。
很快,大安山也无法幸免,战火从北地一路烧来,某日黄昏,山路上忽然出现了三名身披铁甲的士兵。
他们远远看着张居翰,确认了身份后,立刻向他跪拜:“昭义军急需旧监军,李公请您速去大营!”
是李克用的人找来了,张居翰抬头望向远处漫天的烟火,心口猛地一热。
昭义军被围困,粮草断绝,李嗣昭苦战不支,张居翰刚到前线,身披旧甲,亲自巡阵,以短短数日重振士气。
这一战打得惨烈,敌军十余次攻城,却都被击退,李嗣昭在血战中倒下,他抱着这位老将的身体,眼中含着热泪。
后来李克用病逝,他继续辅佐其子李存勖征战沙场,从幽州到潞州,从河东到洛阳,张居翰一次次立下战功。
但真正让他名垂千古的,是后来那一字之差的时刻。
一字之差
那年洛阳初春,后唐庄宗李存勖的大军正准备东征,秦川驿送来加急奏报:李嗣源反了。
军心大乱,草木皆兵,原本该在洛阳受封的前蜀降主王衍,一下成了悬在皇帝心头的隐患。
朝堂上,伶人景进一番添油加醋,将“王衍乃反叛之根”的言辞说得天花乱坠。
庄宗本已犹豫不决,此刻却被一句“斩草除根”推向了死命令的边缘。
于是,那份决定千人命运的诏书在烛光下被写下:“王衍一行,并宜杀戮。”
两个劲臣押着敕令,匆匆送到枢密使张居翰的案前,张居翰读完,目光沉了下去。
诛杀王衍,是皇命,但诛杀“王衍一行”,那是千余性命啊。
那些随王衍来到洛阳的,不只朝臣,也有老弱妇孺;不止军将,也有随行的艺人、仆役、接应的百姓。
前蜀已经灭国,王衍早已束手就缚,他们跟在王衍身后,不过是想求个活路。
若按圣旨宣读,千余人将在今日黄昏前死绝;若擅自改动,只要一旦被查出,他张居翰当场便会人头落地。
但他还是站了起来,把圣旨贴在殿柱上,四下无人,只听得见宫外风声呼啸。
他抬袖擦去“行”字,从袖中取出细笔,在原处轻轻写下一个“家”字,诏书从“王衍一行”,变成了“王衍一家”。
做完这一切,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整理好衣冠,面色平静地走向秦川驿的行军帐。
当向延嗣接过圣旨时,只扫了一眼,并未多想,毕竟谁会料到,一个太监竟敢擅改皇帝谕令?
他带着军士们把驿亭团团围住,高声喝道要王衍出来听旨,王衍面如死灰,穿着白衣,颈缚草绳,被推上前来。
他身后,是前蜀文武、家眷、侍从、乐工、仆役的千余双眼睛望着他,也望着那道关乎生死的圣旨。
张居翰展开那卷黄绢,声音平静:“四月某日,奉陛下敕曰,王衍一家,并宜杀戮。”
驿道上一片死寂,下一刻,蜀众之中响起难以抑制的惊呼,随即改成压抑的抽泣。
王衍被斩,但其余众人皆改为拘押、遣返、流配,执行者向延嗣没有起疑,他只遵旨杀了“王衍一家”。
而当时庄宗正准备御驾东征,军报连番传来,他已无暇细查这件小事。
战乱中的皇帝,只顾火线与战事,根本不会回头翻检一封“早已执行”的诏书。
就这样,一场本可震荡天下的屠杀,被悄无声息地抹平,千余条性命,被一只正在微颤的手稳稳拉住。
功成身退
公元926年,后唐庄宗李存勖死于军变,张居翰没有选择等待朝局稳定后继续攀附新君主,也没有借过往之功邀功请赏。
第二日清晨,他便亲自撰写奏章,恳请辞去官职,归老长安。
他未提功绩,只道“年老体衰,精力不济,恐再负国恩”,一笔一划,皆是褪去浮华的洒脱。
新皇李嗣源接到奏章后久久无语,沉吟良久,提笔批示:“忠而有节,不可强留,允其所请,赐归故里。”
张居翰辞官后,回到长安买下了一处靠近城郊的小宅院,三间茅舍,一片薄田,屋后种了几株老梅。
他日日起身浇水、除草、喂鸡养鱼,不愿再谈过往,不谈宫中,不提战事,邻人皆知他是位“老张头”,为人和气,不多话,但极有威望。
他虽是宦官出身,却未得半分世人讥讽,只因他身上,有一股常人难得的厚重与沉静。
928年冬,张居翰坐在椅上闭目小憩,他的随从推门进来,只见他面容安详,如熟睡般安然。
他用七十一载,走完了最难走的路程,他的名字,留在了所有善良的人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