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公封建

就在金宣宗派兵攻打南宋不久，大蒙古国成吉思汗任命木华黎为太师，晋封国王，把继续攻打金朝的战事交给木华黎负责，成吉思汗本人则带领主力兵马西征花剌子模。

木华黎主持的便是蒙金战争的第二阶段。

这一阶段，成吉思汗给木华黎十万人马，由蒙古各部以及汪古部、投降蒙古的军、汉军组成。

十万人当中，战斗力特别强的蒙古士兵只有四分之一。成吉思汗把更多的蒙古士兵带去西征，甚至他的四个儿子术赤、察合台、窝阔台与拖雷。

术虎高琪在没有被铲除之前，金朝对黄河以北地区采取的是被动防御。所谓被动防御，就是没有组织兵马对蒙古国的进攻采取主动迎战，而是由各地官员自行凭借城池防守。

蒙古军一般是秋来春去，攻克的城池，不少又被金朝守将收复。我们先看看这段时间的攻防情况。

兴定元年（1217年）八月到十二月，木华黎在河北境内攻克了遂州、蠡州、中山府、磁州等地，又在山东境内攻克了淄州、滨州、棣州、博州、沂州、益都府、密州等地。

兴定二年（1218年）八月开始，木华黎率领几万步骑兵，主攻河东。从八月到十一月，蒙古大军先后攻克了代州、隰州、太原府、汾州、绛州、潞州、平阳府等地。攻打太原府时，金朝镇守太原府的左监军乌古论德升拼死抵御，打退蒙古军三次登城。

太原城被攻破后，乌古论德升自缢而死。攻打潞州时，金朝镇守潞州的右监军纳合蒲剌都战死。第二年，太原府等地又被金朝将领收复。

兴定三年（1219年）五月，木华黎派收降的金朝将领张柔在河北境内展开攻势。张柔攻克雄州、易州、保州和安州。不久，深州、冀州以北，镇州、定州以东三十多城，都归张柔控制。

这年秋天，木华黎仍在河东境内攻城掠地，先后占领了岢岚州、吉州、隰州、绛州、晋安府等地。蒙古军在攻打金朝时，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如果哪个城池坚守不降，城破之后，就屠城。

后来经一些有见识的人劝说，木华黎也有所收敛，比如攻破蠡州时，木华黎想屠城，就被成功劝阻。然而，在绛州，木华黎又干了一次屠城的事。在木华黎对金朝展开三轮攻势之际，金朝也正与南宋作战，以图把从北边失去的土地，从南宋给补回来。结果是，金朝并未从南宋那里得到多少好处。

术虎高琪被杀后，金宣宗并没有停止与南宋的战争，但也在考虑北方国土的问题。早在太原府失守后，金宣宗就曾召集群臣商议对策。

不少官员认为，以太原为代表的河东地区很重要，没有河东就没有中原。

宣徽使移刺光祖还提了一个建议，那就是在当地招募一些有威望的人，给他们任命官职，鼓励他们去收复失地。

如果收复一个地方，就任命他当这个地方的总管；能守住一个州的，就任命他当这个州的长官。

移刺光祖的建议虽然得到认可，但没有得到有力地推行，毕竟不重视北方国土的术虎高琪还在。一年后，术虎高琪已经被杀，移刺光祖的建议又被提了出来。这一次，移剌光祖的建议更加具体，在原来的思路上又有了更大的变化。这个建议后来被称为“九公封建”。

“封建”二字的最初含义是封土建国，是一种分封制度。在秦朝以前的周朝，就采用这种制度，分封了若干个诸侯国，比如齐国、鲁国、秦国、晋国等，爵位分为公、侯、伯、子、男五等。

秦始皇统一六国后，采用郡县制，不采用分封制。封建二字后来又有了新的含义，比如封建社会、封建思想，这里的封建与最初的分封含义是截然不同的。

有意思的是，在秦朝以前，是分封制度，却被称为奴隶社会，而秦朝以后不采用分封制度，却被称为封建社会。

所谓“九公封建”，是指金宣宗当时共分封了九位公爵。金宣宗一开始还犹豫不决。御史中丞完颜伯嘉说宋朝把一个虚名给红袄军的首领李全，李全所占领的山东很多地方便属于南宋，希望金宣宗把河北、山东、河东地区那些已经割据的武装力量封为公爵，就把他们所控制的地方名正言顺地分封给他们，让他们成为金朝的屏障，依靠他们守卫北方的疆域，公爵的名称有什么值得可惜的呢？金宣宗仍然有疑虑，认为一旦国家击败了蒙古，平定了战乱，这些公爵就会成为麻烦。

金宣宗的想法也有道理，如果有那么一天，这些地方便成了国中之国，金朝可能就要考虑削藩了。

然而，金朝会有那么一天吗？金宣宗想得有些太天真了。完颜伯嘉认为，国家如果平定，就像唐朝那样，把这些人封为节度使，成为藩镇。金宣宗最后也就同意了。

兴定四年（1220年）二月，金宣宗下诏分封九位公爵。在河北境内有沧州经略使王福为沧海公，河间招抚使移刺众家奴为河间公，真定经略使武仙为恒山公，中都东路经略使张甫为高阳公，中都西路经略使靖安民为易水公；

在河东境内有辽州刺史行元帅府事郭文振为晋阳公，平阳招抚使胡天作为平阳公，昭义节度使完颜开（张开）为上党公；

在山东境内有山东安抚副使燕宁为东莒公。

金宣宗不仅将九块地方封给九位公爵，还让他们兼任宣抚使，总管本路兵马，任命官员、征收赋税、施行赏罚，可以自行决定，不必上奏；

除了已经分封的土地，所收复的附近州县，也归他们管辖。

九公主要在河北、河东境内，在山东境内只有一位，因为山东境内的红军也占据不少地方。

金宣宗搞“九公封建”，虽然不是什么妙策，甚至被一些人说成是给这九个人的一个“顺水人情”，但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金宣宗希望这九个人扛着金朝的大旗，在河北、河东、山东境内与大蒙古国的军队作战。那么这九个人有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呢？

有人很快就向敌人投降。当年八月，已经投降南宋的红袄军将领张林攻打沧州，沧海公王福献出城池投降。

王福是九公封建半年之后，第一个战败投降的人。

有人投降蒙古，后又回归金朝。当年八月，蒙古大将木华黎带领兵马到达保州的满城（今河北省保定市满城区），与恒山公武仙交战，武仙兵败，献出城池投降。五年后武仙又回归金朝，为金朝战斗九年，直到被杀。

虽然武仙回归金朝，也为金朝又战斗多年，但早已不在当初分封的地盘上。有人为金朝作战，效忠而死。当年十一月，易水公靖安民的山寨被蒙古军包围，士兵惊慌混乱想投降，靖安民忠于金朝，不肯投降，最后被自己人杀害。

兴定五年（1221年）四月，东莒公燕宁和蒙古军交战，阵亡。有人投降蒙古，又想回归金朝，没有成功反被杀害。

元光元年（1222年）十二月，平阳公胡天作被蒙古军俘虏，向蒙古国投降，接受蒙古国任命的官职。金宣宗派完颜开、郭文振去招降胡天作。胡天作想回归金朝，事情泄露，被木华黎下令处死。

也有人为金朝收复失地。元光元年（1222年）七月，上党公完颜开收复泽州。八月，河间公移刺众家奴、高阳公张甫收复河间府。

总的来看，九公封建所起的作用并不明显。

这段时间，蒙古大将木华黎在指挥蒙古兵马与金朝各地守将作战的同时，还亲自率兵出战。木华黎在燕云设置行省，仍是秋来春回，除了在山东境内作战，还两次到陕西境内作战。

兴定四年（1220年）十一月，木华黎率轻骑兵进入济南，济南府的严实向木华黎投降。木华黎与严实率军前往东平府，将东平府包围。

十二月，木华黎返回北方，让严实继续围攻东平府。五个月后，严实攻占东平府。

兴定五年（1221年）十月，木华黎从西夏国边境经过，攻入金朝的陕西北部地区。十一月，木华黎留兵围攻延安，自己领兵攻克了鄜、坊等州，然后北返。

元光元年（1222年）七月，木华黎从西京大同府出发，准备再到陕西境内作战。十一月，木华黎西渡黄河，攻克同州，直奔长安。

由于金朝守兵众多，顽强防守，木华黎未能攻克长安城。十二月，木华黎向西攻打凤翔。

元光二年（1223年）正月，木华黎大军围攻凤翔，不能取胜。五十四岁的木华黎面对凤翔城发表感慨，说他奉成吉思汗的命令出征，前后数年间夺取了辽西、辽东、山东、河北，不久前还攻打了东平、延安等地。

现在围攻凤翔，一直不能取胜，难道是老天要结束他的寿命了吗？木华黎决定不再攻打，解围东返。三月，木华黎到达河东境内的闻喜县（今山西省闻喜县），病情严重，去世。木华黎是大蒙古国四杰之一，在大蒙古国四杰当中，功业最大。

成吉思汗在西征，木华黎又病逝，形势对金朝稍加有利，河东境内不少城池被金朝相继收复。

然而，就在这时，六十一岁的金宣宗也生了重病，眼看着就要死了。虽然在八年前就已经册立了三儿子完颜守绪为太子，但二儿子、英王完颜守纯也想当皇帝。

新的气象

金宣宗的嫡长子完颜守忠、嫡长孙完颜铿去世后，在世的只有两个儿子，就是次子完颜守纯与三子完颜守绪。完颜守纯与完颜守绪都是庶子，按理应当由完颜守纯当太子，然而金宣宗却册立完颜守绪当太子。

这是怎么回事呢？原来，完颜守绪的母亲王元妃是王皇后的姐姐，而王皇后无子，就把完颜守绪收为养子了。完颜守纯的母亲庞贵妃对儿子不能当太子而一直感到不平。

元光二年（1223年）十二月二十二日，傍晚，近臣都出宫了，只有前朝资明夫人郑氏伺候在金宣宗身边。

郑夫人年纪已老，但遇事稳重，病情已经很重的金宣宗知道她可托重任，就让她快把太子叫来，他要交代后事。

说完，金宣宗就去世了，郑夫人秘而不宣。

这天晚上，王皇后与庞贵妃前来问安，郑夫人担心庞贵妃知道金宣宗去世，会作乱，就对她与王皇后说皇上正在更衣，先到旁边的房间等候片刻。

王皇后与庞贵妃到了一间屋内，郑夫人立即把门锁上，然后让人去召集大臣，传达遗诏，由太子完颜守绪即位。

太子完颜守绪刚人宫，就听说二哥完颜守纯已经先进宫了。完颜守绪立即调遣枢密院的官员以及东宫的亲卫军，到东华门待命。

完颜守绪再命令四名护卫去把完颜守纯看管在近侍局。

完颜守绪及时控制大局，庞贵妃又未能生事，避免了一场危机。完颜守绪第二天便在灵柩前即位，史称金哀宗。

金哀宗对二哥完颜守纯还是心存芥蒂，一方面把完颜守纯封为荆王，一方面又不让完颜守纯当平章政事，而改任判睦亲府。

两个月后，有人告发完颜守纯图谋不轨，金哀宗马上把完颜守纯逮捕入狱。

完颜守纯的母亲、慈圣太后知道这是金哀宗想杀掉完颜守纯，所谓谋反，只是一个借口。慈圣太后是一位深明大义的人，马上把金哀宗叫来，对金哀宗说，你只有一个哥哥了，不能听信谗言而加害他。

慈圣太后还说金章宗当年杀了伯父、叔父，自己寿命又不长，还没了儿子，让金哀宗不能效仿金章宗。

慈圣太后最后严厉地说，快把完颜守纯放了，让他过来，如果过了时间还不来，她就永远不见金哀宗了。金哀宗最后没有杀掉完颜守纯。

金哀宗坐稳皇位之后，便开始着手处理国家大事。不能不说，金哀宗是一位运气不好的皇帝，他所接手的金朝，已经破败不堪，能够控制的地方，只有河南、陕西以及山东少部地方了。

金哀宗的父亲金宣宗在位十年，没做几件对国家有益的事，硬是把一个国家拖向了灭亡。金哀宗当年只有二十六岁，他能拯救这个国家吗？

金哀宗在即位的当年，便做了一件非常正确的事。这件事便是停止与南宋的战争，与南宋讲和。

金哀宗先派尚书令史李唐英到滁州，表示与宋 朝友好，又在正大元年（1224年）六月，派枢密判官移刺蒲阿到光州张榜通告，表示再不向南进犯。

南宋方面也停止了与金朝的战争，但从此也没有继续给金朝支付岁币，金哀宗也不想要了。

金哀宗主动改善与南宋的关系，西夏国也主动改善与金朝的关系。当时西夏国内反对“附蒙攻金”的人很多，刚刚即位的夏献宗李德旺于是不再向大蒙古国称臣，并决定与金朝修好。

正大元年（1224年）十月，夏献宗派吏部尚书李仲谔来到金朝，提出重新建立友好关系，希望两国以兄弟相称，金朝为兄，西夏为弟，各自使用自己的年号。金哀宗接受夏献宗的请求，派吏部尚书奥敦良弼带着国书前往回复。

正大二年（1225年）九月，夏、金两国和议确定。

十月，金哀宗把与西夏国修好的事诏告朝廷内外。金哀宗还向大臣们解释，以前西夏国向金朝称臣，如今称弟，他并不感到耻辱。金哀宗调整了与南宋、西夏的关系，停止了与南宋、西夏的战争，对当时的金朝十分有利，避免了金朝四面受敌的局面，可以全力以赴应对大蒙古国的进攻。

当然，这个调整来得确实晚了一些，毕竟金朝与西夏开战了十年多，与南宋开战了将近七年，国力、兵力消耗得很多。

金哀宗还起用了一些有才能的官员与将领。比如起用已经退休的张行信担任尚书左丞；延安府帅臣完颜合达因抵御蒙古有功，被任命为代理参知政事，在京兆府行尚书省；枢密副使完颜赛不担任平章政事；已经退休的莘国公胥鼎担任平章政事，在卫州行尚书省，进封英国公。

金哀宗还收降了一位得力将领，此人便是武仙。

武仙曾被金宣宗封为恒山公，是“九公”之一。被封的当年，由于不敌蒙古大将木华黎，武仙献出城池投降大蒙古国。五年后，武仙又回归金朝，金哀宗欣然接纳，还封武仙为恒山公。

武仙从此对金朝忠心耿耿，为金朝战斗九年，直到被杀。

金哀宗还特别赦免了一位将领，激励这位将领奋勇杀敌，为国建功。这位将领是完颜彝，小名陈和尚。

陈和尚曾被蒙古人抓走，后来杀死看守，逃回金朝，先后担任护卫、奉御。再后来，陈和尚跟随担任总领的堂兄完颜斜烈驻守在方城。

军中将士李太和与方城的镇防军官员葛宜翁因事而斗殴，由于完颜斜烈正在病中，二人便到陈和尚那里分辨是非。陈和尚了解情况后，认为葛宜翁不在理，便杖责了葛宜翁。

葛宜翁郁闷而死，临死前让他的妻子为他报仇。

葛宜翁的妻子便告陈和尚为了私愤而打死官员，一直告到御史台、尚书省和近侍局。台省官员认为陈和尚当过护卫，一定胆大妄为，所以认定陈和尚有罪，而且应当斩首。

金哀宗听说此事，认为不能判定陈和尚有罪，所以不同意斩首，先把陈和尚关在牢中。

正大三年（1226年）十二月，金哀宗决定不顾后人的议论，特别赦免已经关押十八个月的陈和尚，希望陈和尚为国建功。

陈和尚感激涕零，以没有官阶的身份担任紫微军都统。第二年，金哀宗又让三十六岁的陈和尚担任忠孝军提控。忠孝军是一支战斗力很强的军队。

此外，金哀宗还有做了一些有益的事。比如，正大元年五月，给刑部下诏，要求登闻检院、登闻鼓院，不要锁门闭户，要让有冤屈的百姓前来告状。又如，正大二年四月，京都附近大旱，金哀宗派使者复查囚犯的罪状，以防不公。次月，因旱情严重，金哀宗还下诏书，指责自己。再如，十一月，为保持名节而殉国的十三人立褒忠庙，以激励后人为国尽忠。

就在西夏国背叛大蒙古国而与金朝和好的那一年，成吉思汗结束西征。成吉思汗听说西夏国与金朝结交，十分生气，决定发起消灭西夏国的战争。西夏国面临生死存亡，作为兄弟之国，金朝会有何举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