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醉写的那一系列回忆录，笔者都买齐了，但是看来看去，发现他每提到毛人凤必然咬牙切齿痛骂，提到戴笠的时候，却有些含糊其辞，甚至还有些怀恋的感情——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戴笠把沈醉从一个中学没毕业的年轻人培养成军统最年轻的少将，而毛人凤则卸磨杀驴，把帮助自己挤走郑介民的沈醉“发配”到即将起义的云南，并且严令他即使假投降，也绝不可以离开。

沈醉痛恨毛人凤，这是尽人皆知的事情，如果沈醉知道毛人凤死后的糗事，一定会大笑着痛饮一杯：这头笑面虎闹出的笑话，在地下见了戴笠也难堪，戴笠见了他也会很尴尬、很难堪！

除了龙潭前三杰与后三杰，打入敌人内部甚至中枢的高级特工还有吴石、莫雄、郭汝瑰和程一鸣，袁殊、唐生明算几重间谍还真不好说。

这些高级特工一般都很少写回忆录，但是当过后调任南昌行营调查课军事股少校股员、复兴社特务处情报科统计股少校股员、军统局多个特训班上校总教官、军统西北区少将区长、军统局本部第三处（行动处）少将处长的程一鸣是个例外。

程一鸣在1984年结束潜伏生涯公开身份后，写了一系列回忆录，其翔实可靠程度，可能还要超过沈醉的《军统内幕》、《我的特务生涯》和《我所知道的戴笠》——沈醉不是卧底而是戴笠一手栽培起来的少将特务，他对戴笠的感情，决定了他在行文的时候有所保留，而程一鸣则是“冷眼看军统”，自然能够揭穿很多鲜为人知的军统内幕。

沈醉在1949年就被卢汉扣押，所以军统变为保密局以及情报局后发生的很多事情，他并不知道，而程一鸣则是在“情报局驻澳门少将组长”的任上归来，自然会了解很多沈醉不可能知道的秘辛，比如“情报局长”毛人凤死后闹的那个大笑话，沈醉听了虽然会很高兴，但是很可惜，在程一鸣写出来之前，他是不可能知道的。

程一鸣早年间撰写的《情报学》和《刑事侦察术》，一直是军统各个特训班的必修教材，《军统特务组织的真相》一书，更是揭开了很多军统（保密局、情报局）黑幕。

军统局总务处长沈醉和行动处长程一鸣都是正授少将，军统局副局长戴笠也是——戴笠活着的时候确实可以挂两颗星，但那是“职务军衔”，有人开玩笑说那是“同进士”、“如夫人”，名不正言不顺，所以戴笠极少穿军装，也很反感手下穿军装。

戴笠死后被追授中将军衔，总算能闭上眼睛了，但是到了1956年，他看到被范无咎和谢必安押下来的毛人凤，又会尴尬地睁开眼睛：齐五兄肩膀上有几颗星？我俩见面，谁给谁敬礼？

别说戴笠“看不清”毛人凤肩膀上有几颗星，就连毛人凤本人，也是一脑袋浆糊：蒋夫人向其丈夫为我争取上将军衔，到底成功了没有？事先为我刻好的墓碑，最后有没有改动？

程一鸣凯旋并公开身份的时候，毛人凤墓木已拱，现在也找不到毛人凤墓碑的照片，但是作为“老军统”，程一鸣应该参加过毛人凤葬礼——他们也算“老同事”了：毛人凤担任军统局代理主任秘书（主任秘书是国防部二厅中将厅长郑介民兼任，这就是老蒋的平衡之术）的时候，程一鸣是军统局行动处处长，副处长就是我们熟悉的徐远举。

徐远举能当上军统局行动处副处长，沈醉说自己是出了大力的：“军统局第三处是主管行动工作的，暗杀、绑票、破坏、爆破、拘捕等都由这个处主管。在1943年下半年，该处原任处长徐业通调升为国家总动员会军法监，遗缺由程一鸣继任，在研究什么人任副处长时，我便向毛人凤提出了徐远举。”

毛人凤做不了主，沈醉又去找戴笠，戴笠表示这得程一鸣同意，于是沈醉又去找程一鸣做工作：“因我和程同在临澧特训班当教官，私交还不错。大约拖延了十来天，龚仙舫（人事处长，与戴笠一同坠机）才在晚上睡觉时告诉我，徐调第三处上校副处长已批准了。”

沈醉和程一鸣似乎都不太把毛人凤放在眼里，但两个人鄙视毛人凤的原因却不同：沈醉想取而代之，程一鸣则是卧底，自然不会对毛人凤有好感。

毛人凤当保密局局长，在沈醉看来是不称职的：“在军统内我最信服的只有戴笠，而对其他两个负责人郑介民、唐纵，我向来只是表面尊敬，心里却很瞧不起他们，认为他们没有戴笠办事的精干和气魄。毛人凤虽是戴笠的亲戚、同乡、代主任秘书，但他内勤没有当过处长，外勤没有当过站长，所以我更没把他放在眼里。”

实事求是地说，毛人凤确实不如戴笠有能力，他连戴笠留下数万特务都养不活，只好大规模裁撤，所以在军统（保密局）系统，毛人凤的口碑远不及戴笠，老蒋启用毛人凤的原因也正在于此：毛人凤管特务，不会像戴笠那样有尾大不掉之忧。

毛人凤主管军事特务系统（保密局隶属“国防部”）后，蒋军连战连败，无论是“参谋本部”还是“国防部”，都认为毛人凤无能，这也导致了那场笑话的发生。

程一鸣在《军统特务组织的真相》中回忆：“1956年10月，毛人凤患癌症，飞到美国医治返回台北三天后就死了，宋美玲向蒋介石求情，将毛人凤的陆军中将衔，追赠为陆军上将。经蒋批准，情报局在毛人凤的墓碑上刻上了‘故陆军上将毛公人凤之墓’。”

在绝大多数情况下，老蒋批准的事情，基本就没有谁会反对，但是败逃到岛上的高级将领们实在是太瞧不上毛人凤了，于是大笑话就闹出来了，程一鸣回忆：“‘国防部’按例要将追赠毛人凤为陆军上将的提案，送交‘行政院’会议通过，但是在内部斗争中，这个提案竟被否决，因此毛人凤的墓碑成为一桩大笑话，说是故陆军中将戴笠在阴间要向陆军上将毛人凤敬礼。”

戴笠是活阎王，毛人凤是跟牛头马面一样的笑面虎，他的墓碑成为笑话肯定有原因，这原因我们也能查得到：从1949年3月24日到1963年12月15日，所谓的“行政院长”基本由何应钦、阎锡山、陈诚等军方巨头担任，他们拒绝通过追授毛人凤为上将的议案， 自然是觉得毛人凤的能力不配三星。

毛人凤最后的墓碑上有没有写上将军衔，因为现在没找到实物照片，所以笔者也不知道。笔者不知道的事情，见多识广的读者诸君一定知道：毛人凤墓碑上的军衔，是上将还是中将？以毛人凤的能力，他应该授个什么军衔？戴笠在地下见了毛人凤，是要向他敬礼，还是先扇他一记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