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春天，《中国工农红军第25军战史》编委会扩大会议在北京召开。参加会议的都是原红25军的老领导，像程子华、韩先楚、刘震、刘华清等人都来了。

时任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的开国上将韩先楚到场以后，马上成为了全场的焦点，虽然他已经年过七旬，却仍然保持着一副军人的风貌：他头戴解放帽，身穿绿军装，显得十分精神。

韩先楚

韩先楚很快和大家聊起了自己的从军经历：他16岁那年，地里的收成很不好，地主一分租子也不肯减，家里的日子实在没法过下去了。此时韩先楚听说附近村子的红军斗了地主，还打开粮仓给穷人放粮，他便心想：不如参加红军去，弄好了就带把枪回来，把村子里的地主老财都灭了。

韩先楚把自己的想法和同伴们说了以后，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响应，他便带着十几个同伴投奔了红军。红军的一个队长见一下来了半个排，不禁大喜，他对韩先楚说：“你先当副班长吧，这十几个人都归你管。”

韩先楚一听慌了，他马上推辞说：“我没带过兵，也没打过仗。”

队长却说：“你能带着他们参加红军，就能带着他们打仗。你们这个班现在没有班长，你先干一段时间副班长再说。”

韩先楚只好硬着头皮“上任”了。几天以后，队长给韩先楚分配了任务：“你带着你们班，去把‘红枪会’的气焰灭一灭，不然刚发动起来的群众，都被他们吓回去了。”

韩先楚

“红枪会”是当地的一个反动地主武装，专门和红军作对。这个组织迷信色彩极浓，打仗先烧香拜佛念一通咒语，再在脸上、胳膊上、胸口上涂上鸡血狗血，说这样就刀枪不入了。韩先楚带领全班和“红枪会”对阵时，班里面的人毕竟刚入伍，他们见“红枪会”的人打扮得像鬼一样，都被吓得不轻，也不敢往前进了。

此时韩先楚急了，他对大家喊道：“大家别怕，有枪的开枪，有铳的放铳，我就不信还有刀枪不入的人，对准他们，打完后看他们还狂不狂了！”

全班于是集中火力向“红枪会”的人开枪，一阵枪声过后，对方果然被打得掉头就跑。此时全班士气大振，心想“红枪会”原来不过如此啊！韩先楚把手中的大刀一挥，带着大家冲了过去，“红枪会”顿时作鸟兽散。

此战结束后，韩先楚因为表现突出，被提拔为排长。不久以后，韩先楚抓到一个探听红军的老百姓，领导认为这人是“奸细”，命令韩先楚把他就地处决。但韩先楚经过一番盘问，认为此人不是奸细，于是将他放走了。

但领导得知此事后，非常生气，韩先楚排长的职务被撤掉了，然后被调到营官任副官。不久以后，在和敌人的一次遭遇战中，韩先楚和部队失去了联系。

就在此时，有个人打断韩先楚说：“后来，还是我们把你收容下来的！”韩先楚一看，原来是军事科学院副院长、开国上将刘震。

刘震

韩先楚却不领情，他对刘震说：“你这个‘刘歪嘴’，你们是收容了我，可你叫我给你们当伙夫，背行军锅！”

韩先楚为什么要叫刘震“刘歪嘴”呢？这背后有一段趣事：1935年4月9日，红25军在陕南一个叫九间房的地方伏击敌军。在战斗中，刘震身先士卒，冲锋在前。敌军一名军官见刘震如此勇猛，立即拔枪朝他射击，刘震没来得及躲避，右颌被敌击穿。

好在是对方用的是手枪，不如步枪的子弹穿透力强，结果子弹被几个牙齿抵挡，没有危及刘震的要害，但却给他留下了一个永久的伤痕，落下了一个“歪嘴子”，说话时嘴巴一歪一歪的。从此以后，刘震得到了一个“歪嘴子政委”的雅号。

刘震和妻子

刘震也不生气，他对韩先楚笑道：“那也是一种考验，看看你的行为表现。”

韩先楚马上反击：“你们不仅让我当伙夫，叫我每天给你们搞饭吃，还始终不相信我，经常盘问我，真是岂有此理！”

刘震又笑道：“你还记得当年你抓了一手的‘臭鸡蛋’吗？有一次我们去打土豪，你跑到土豪家到处翻箱倒柜找吃的，连他家里的马桶也提了出来。晚上黑灯瞎火看不见，你打开盖子，伸手在里面抓了一手的臭屎粑粑，甩都甩不掉，你一边甩一边骂：呸，呸，臭鸡蛋，吃不得，吃不得！你看我们让你搞饭吃，你搞的什么好吃的嘛！”

在场的人听到刘震的话后，都不禁哈哈大笑起来。韩先楚急得面红耳赤，他也马上揭刘震的短：“你有一次打土豪，偷偷搞了两把食盐没有交公，违反了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有没有这个事？今天我们让老班长评评理！”

此时程子华插话说：“先楚、刘震同志，你们当年是在一个班吧！”

刘华清接过话头：“他们本来就在一个班，当时陈先瑞是班长！”

陈先瑞

韩先楚提到的“老班长”，正是开国中将陈先瑞，他们班里出了两个上将、一个中将。1955年授衔后，刘震和韩先楚仍然称呼陈先瑞为“老班长”，陈先瑞总是谦和地笑道：“老班长一个中将，怎么领导得了两员上将？”

刘震却不以为然地说：“什么这个将那个将，豆瓣酱辣子酱的，是战士就得称呼班长，这也是历史，历史是不可抹杀的！”

刘震听到韩先楚揭他的短，也坦然承认说：“是有这个事，我今天当面向老班长作检讨。不过，你抓‘臭鸡蛋’的事，老班长也是知道的！”

韩先楚继续揭刘震的短：“刘歪嘴，想当年你当上指导员后，身上还穿着红花缎子棉袄，行军路上招摇得很。哼，你卖的什么风流，耍的什么俏嘛！”

左起：刘震，韩先楚，陈先瑞

韩先楚说的是在长征路上的一件事。红25军长征出发前，刘震任连指导员，当时全连战士都穿上了棉衣，只有他还是单衣单裤，他实在冷得不行了，才把一件谁也不愿穿的“地主婆”的花缎棉袄穿上，因为紧巴巴的实在难看，他又找来一件灰布长衫罩在外面，以防被同志们取笑。

但这个秘密还是很快被大家发现了，每当军里的领导走过来，就有人把刘震那件灰布长衫猛地往上一撩，露出那红艳艳的花棉袄，从而引起大家的一阵哄笑。后来刘震好不容易遇到一户人家，才用这件花棉袄和农家大嫂换了一件破棉袄，结束了这个开心的笑话。

韩先楚这一招果然有效，刘震也羞得满脸通红，在场的人又是一阵大笑。

红25军部分老战士合影

80年代时，这一个班的3位将军先后退出了军队的领导岗位。刘震还在1985年9月13日的《人民日报》上发表了文章《老同志要有点乐退精神》，文章说：

三年前，在党的十二次代表大会上，当我看到中央委员候选人名单上有我的名字时，我就曾经诚恳地提出过退出中央委员会的请求。我说少我一个人，可以为较年轻的同志让出一个位置。因为我迫切地感到，要完成党在新时期所制定的伟大任务，保持党的马克思主义方针政策的连续性，没有一个富有生气活力的中央领导机构，是难以当此重任的。

因此我有个想法：在实现干部年轻化势在必行的历史关头， 为适应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需要，应当在我们这些老同志中间，提倡乐于退下的精神风格。

这篇文章充分显示了一位老革命家不贪恋权位的无私精神，得到了广大领导干部的称赞。

1986年10月3日，韩先楚不幸病逝，享年73岁。陈先瑞和刘震悲痛欲绝，他们和红25军的老战友一起撰写了一篇回忆韩先楚的文章，发表在1987年5月21日的《人民日报》上，以寄托他们的哀思之情。

晚年的韩先楚和家人

陈先瑞晚年时，曾有记者问他：“你是‘将军班’的老班长，要不要写一篇‘将军班’的回忆录？”

陈先瑞却说：“老韩在世时就曾说过，活人不可与死人争功，我们那个班几经战斗，出生入死，解放后就剩下我们三个人了，但其他同志别说没有留下姓名，就连个外号也没有留下，我这个当班长的……唉，唉！”说罢不禁潸然泪下。

1992年8月20日，刘震在北京去世，享年78岁。1996年1月10日，陈先瑞在北京去世，享年83岁。虽然3位将军都已作古，但他们的革命友谊，将永远为世人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