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雍是北宋著名理学家、易学家,崇尚“内圣外王”之道,主张返璞归真、以诚待人。难得可贵的是,他没有遁迹世外,而是人在红尘,经常写一些诗,这让很多人不理解,用现代人的话说就是“你的表达欲也太旺盛了吧”。
其实邵雍自己说得明白:
尧夫非是爱吟诗,诗是尧夫可叹时。
只被人间多用诈,遂令天下尽生疑。
樽前揖让三杯酒,坐上交争一局棋。
小大不同而已矣,尧夫非是爱吟诗。
在《首尾吟》中,邵雍是说自己醉翁之意不在酒,吟诗不在于诗,他是觉得世道实在令人叹息。
有何可叹呢?
因为人世间充满虚伪和欺诈,结果导致整个天下人彼此猜忌、互不信任。你看表面上大家在酒席上还彬彬有礼,互相敬酒、谦让三杯),可一坐下来下棋,就立刻争强好胜、寸步不让。
这让我想起了朱敦儒的那首词《西江月》:
世事短如春梦,人情薄似秋云。不须计较苦劳心,万事原来有命。
幸遇三杯酒好,况逢一朵花新。片时欢笑且相亲,明日阴晴未定。
喝酒和下棋,一个看似大,一个看似小,但本质上都是虚伪与争斗——不过是形式大小不同罢了。所以,邵雍真的不是因为喜欢作诗才写诗。
自古以来,尘世难逢开口笑,上疆场彼此弯弓月,人与人之间就习惯了彼此比较,明争暗斗,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的本质就在于争斗不休。
浮生一薤露,蜗角争是非。在邵雍这样的人看来,世人都是在自寻烦恼,可怜可叹。
不过我更喜欢邵雍的另一首《首尾吟》。
尧夫非是爱吟诗,诗是尧夫自省时。
义若不为无勇也,幸如有过必知之。
面前地恶犹能扫,心上田荒何所欺。
从谏如流是难事,尧夫非是爱吟诗。
看透人情世故的虚假是对于人与人关系,而这首诗则强调人和自己的关系。
邵雍是说自己并不是真的热衷于写诗,只是因为他需要借写诗来反省自己。如果明知是道义所在,却不敢去做,那就是缺乏勇气,算不得勇者。所幸的是,我若犯了过错,总能及时觉察、自我认知。
眼前地上的污泥浊水哪怕再脏再乱,只要愿意,总能动手清扫干净,可内心这片“心田”若荒芜、长满杂念与私欲,又怎能自欺呢,又怎能瞒得过天地良心?
毕竟头上三尺有神明,古人言吾日三省吾身,人生在世就是要克己复礼才行啊。
最难得的,是能真正听得进别人的批评劝告,做到“从谏如流”——这实在是极难的事。所以邵雍写诗不是因为喜欢风雅,而是借诗鞭策自己、砥砺自己的德行。
人最大的敌人是自己,我们每个人都需要跟自己奋斗,克服自己的私心杂念,这样才能超凡脱俗,进入圣境。
先贤强调修身为本,确实大道至简。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为啥?就在于心底是不是自私自利,如果有很多私欲,那必然是遮遮掩掩,自我扭曲,自欺欺人。
最怕是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问题,老觉得自己聪明,凡事都是别人不好,这样的人就没有什么长进。
知道错误才能改正错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不知道错误就不能改正,那反过来说就是恶莫大焉了。
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但教方寸无诸恶,狼虎丛中也立身。
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跟别人争高低是下乘境界,能够不断超越自己才是上乘境界。能够战胜自己的人,才叫真强者。
净化内心、勇于改过,邵雍是说他在践行圣贤之道。
想一想,古今人无数,能够如邵雍一样自我反省的人有几个呢?老方说每个人都可以通过自我反省来认识自己,这个办法很简单,可没有几个人能够坚持下去。
因为真的太难了,人的本性是懒惰的,喜欢听顺耳的话,所以容易被腐蚀,为廉价的贿赂所蒙蔽,做下蠢事。
每天找自己的麻烦,不管是写作还是自省,都需要对抗自己人性的弱点。
以自我为敌,持续红蓝对决,才能苟日新又日新日日新,这种修行对自己有很大的利益和好处,奈何愿意且能够如此做的人寥寥无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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