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这座城很小,如一片细长柳叶夹在两座山脉中间。
有人说这座城很大,开放包容,“来了就是璧山人”。
“处重庆之屏障,扼川渝之喉咽”,作为重庆中心城区西进“第一站”的璧山,东有缙云山脉,西临云雾山脉。
重庆市璧山区,因“四壁皆山”,从唐至德二年(公元757年)建县伊始,县名便作“壁山”。名字里镌刻着地理的宿命——四面皆“壁”,是庇护,亦是围困。
是甘受地理环境之限,还是奋力突破重围?不信命的璧山人决定打破壁垒束缚。
明成化十九年(公元1483年)恢复建置,将“壁”字改为“璧”,沿用至今。这不仅是名称的变化,更是精神内核的淬炼——从被动接受地理环境的围困,转向主动挖掘内生动力。
困囿的壁垒,亦可化作珍宝、铸成大器。经过“两撤三建”,坎坷曲折的发展历程并没有压垮这片土地的精气神,璧山人以琢玉之匠心破“壁”铸“璧”,不因循守旧、不故步自封,勇于探索、精雕细琢,以奋勇姿态实现了破“壁”成“璧”再成“器”的蜕变,砥砺出耀眼的璧玉之光。
破“观念之壁”,“来了就是璧山人”
6年前,即将博士研究生毕业的福建人林培思,收到了从各地抛来的“橄榄枝”,璧山也是其中之一。
“选哪里?”林培思有些纠结。
抱着去看一看的心态,林培思参加了璧山组织的“百名博士璧山行”活动。
活动一完,林培思不再纠结。回到家,他指着重庆地图上一个柳条形状的区域,朝父母说:“我要去璧山。这里是个开放包容、干事创业的好地方。”
几年时间过去,已是重庆高新技术产业研究院有限责任公司规划发展部部长的林培思收获满满,研究院已精准转化高校院所近800项高价值原创专利技术,孵化落地“硬科技”企业57家。“这里探索建立的科技创新容错纠错机制,为科研人员营造开放包容的环境,让我下定决心来到璧山发展。”林培思说。
璧山展现出的那份自然而然的开放包容,绝非偶然。这背后,是千年来这片土地在一次次“破壁”中沉淀下来、深入骨髓的开放包容禀赋。
这里因山为垒,曾是辗转流民的安全屏障之所,也是抵挡外来之敌的重要军事要隘;这里也因山为困,贫困闭塞,战乱常发,人口稀少。
与其被动受制于地理环境,不如主动激发内生动力。于是,璧山人开始在命运起伏下寻求“破壁”之道。
拆地理上的有形壁,不易;破观念中的无形墙,更难。但,历史的车轮始终滚滚向前,璧山历史上发生的三件大事,悄然使其冲出屏障。
明末清初,“湖广填四川”的浩荡人流踏入璧山境内,无数外乡客携带着陌生的乡音、习俗、耕作技艺涌入这片土地,璧山紧闭的门被打开了。
“这场规模空前的人口交融,迫使他们在废墟上重建家园,打破地域藩篱,学会接纳、包容与协作。”璧山区委党史研究室退休干部黄林的先祖,便在这股持续百余年的迁徙洪流中落脚璧山。
而穿行在璧山境内的东大路、小川东路、僻北路三条古驿道,也为璧山人带来新知新见。
居民周盛华小时候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拎张小板凳坐到大树下,听村里的老人们讲过去发生在古驿道上的稀奇事。
马帮是这条路上的主角,他们带着茶叶、盐巴、中药材等,在此驻足、留宿。每当马蹄“嗒嗒”响起,古驿道上的茶馆、饭馆便开了张。此时,当地人也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凑热闹”,看看稀奇玩意、听听稀奇故事,即使在重山里,心也随之打开。
在璧山区文化和旅游发展委员会工作人员、地方文史专家印林看来,这种持续不断、非官方的民间交流,潜移默化地冲刷着璧山封闭的乡土观念,让璧山人习惯了与“外来者”打交道,眼界得以拓宽。
到了抗战时期,大量机构内迁,则在璧山境内掀起了思想飓风。
1938年,为躲避战火,经过数千里的跋涉后,正则学校(后更名为私立正则艺术专科学校)从江苏丹阳迁到璧山。吕凤子(中国近现代著名画家)担任校长,并给学生授课。
听到此消息,璧山青年陈厚德喜出望外,吕凤子竟会成为自己的老师。
“有一次,我临摹了老师的一幅仕女图。老师在图上画了两株梅树,后说‘作画要多表现自己’。这是针对我临摹的弱点而教,让我终身受益。”在吕凤子的影响下,陈厚德也成为一名画家。
受益终身的又何止陈厚德。“当时,70余个党政军机关、院校、社会机构,约6万人迁入璧山,他们带来了先进知识、艺术思潮和进步思想。”璧山区档案馆馆长罗杨说,这对一个小县城来说史无前例,思想的冲击不言而喻。
新思想不断注入,逐渐打开了璧山人的思维茧房,形成“来了就是璧山人”的大家之气。
破“区位之壁”,贯通内外命脉
沿着蜿蜒的缙云山脉上行,茂密丛林间,清脆的鸟鸣不时传来,长满青苔的古驿道石板路藏在曲径通幽处,璧山区青杠街道清明社区居民张如彬的农家乐就开在附近。
每逢节假日前来游玩的旅客络绎不绝,“现在交通便利了,即使开在这山坳间,游客也不少。”张如彬说。
20世纪90年代,因工作关系,张如彬时常要往返重庆中心城区和璧山,若要去重庆中心城区,需绕行歌乐山,开车至少要花费两个半小时。
作为渝西重要区域,当时璧山尽管已有成渝高速、国道319线等过境,但因巍巍缙云山脉阻隔,直线距离约十几公里的重庆中心城区却显得“遥不可及”,璧山“近重庆中心城区”的区位优势也因此被削弱。
大山的阻隔就像一块顽石,横在了璧山发展的道路上。
此时,一个利好消息传来。
重庆进入构建国家中心城市、率先在西部形成内陆开发开放新格局的战略时期。紧邻璧山的重庆大学城、重庆西永微电子产业园、重庆国际物流枢纽园区、重庆西永综合保税区等快速崛起。
等风来,不如迎风去。无论如何也要把这块顽石搬走,打破“区位壁垒”,“融进”重庆中心城区,贯通内外命脉。
一个重大计划由此展开——修建璧山隧道。
4690米,成为璧山打破“区位壁垒”的第一程。
起于璧山双星大道,向东上跨璧青公路互通,后以隧道形式穿越缙云山,再上跨绕城高速公路,直接与重庆大学城城市干道横四路相接。
“这是一个大工程,难度非常大,但是谁都没有退缩。”璧山区交通运输委交通项目建设指挥部工程师易忠平当时全程参与了璧山隧道的建设。
在修建过程中,既要面对煤层、采空区、溶洞等极其不利的地质因素,又要面对突如其来的意外状况,如突水、涌泥等。
须千锤百炼,万凿方出山。璧山人显现出“匠心琢玉”之功。
由于山脉地形复杂,有些地段无法采用大型机械,施工方只好使用圆盘锯,像“绣花”一样对岩层进行人工切割;隧道常有溶洞,如何排水、堵填、跨越都需要进行精细测量,小心求证……
4年时间,各方拧成一股绳,团结协作,将项目顺利推进。
2010年9月28日上午9点,璧山隧道正式通车的消息让这座小城沸腾。
多月未归家的易忠平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带着妻子开着车跑了个来回。原来驾车从璧山到重庆大学城、西永保税区需要两个多小时,现在通过璧山隧道,只需5到8分钟。
这不是简单的时间减法,而是璧山人勇于尝试、敢于拼搏、精雕细琢、打破壁垒的“融进”之势,也成为璧山2014年得以撤县设区的重要伏笔。
2019年,璧山与重庆中心城区的“融进”之势再次提升。12月30日下午2点,重庆轨道交通1号线列车穿越缙云山,驶向璧山区璧山站,尖璧段(尖顶坡—璧山)正式通车。
这是重庆第一次把轨道交通连通到中心城区以外的区域。通过它,璧山到大学城仅需5分钟,到重庆市渝中区解放碑商业步行街,只需要1个小时。璧山由此在重庆各区县中第一个迈入轨道通勤圈。
如今,在沙坪坝上班的璧山居民张力,早已习惯每日乘轨道交通上下班,单程40多分钟就可到达目的地。
如同一盘精心布局的“大棋”,延伸、带动、激活,随着璧山轨道交通时代的到来,城市空间逐渐打开,再次为璧山发展带来一波动能。
璧山乘势而为,一步步织密外联交通网。
重庆市郊铁路璧山至铜梁线通车,重庆轨道交通15号线和27号线璧山段正在加紧开工建设,重庆第二国际机场落地璧山……
从“遥不可及”到如今的“近在咫尺”,交通的破题成为璧山发展的关键转折点,璧山的区位优势进一步凸显。
破“生态之壁”,重塑城市底色
夏利萍又搬回了璧南河畔,“现在环境好太多,住着也舒心”。
璧南河是璧山人的“母亲河”,河长102公里,总流域面积1055平方公里。璧山本就缺水,璧南河显得尤为珍贵。但随着城市的发展和工业的集聚,“母亲河”的污染管控治理难度加剧,特别是在汛期,璧南河流域水质劣于Ⅳ类。
“一下暴雨,污水就漫上来。”在璧南河畔长大的夏利萍做了个无奈的决定——搬家。
人不愿住,商也不愿驻。
在璧南河旁开了几年商铺的李勇也关了门,重新择地开店。
面对水生态对城市发展和民生福祉造成的严重制约,痛定思痛的璧山人意识到,治理璧南河已刻不容缓。打破“生态壁垒”,重塑城市底色成为当时璧山发展的关键一步。
2010年,针对璧南河治理堵点难点,一场声势浩大的“保卫战”打响了——璧山在全国率先推行“治河先治污、治污先治水、治水先治人、治人先治官”措施,采取“河内清淤、河外截污、外域调水、生态修复”的治理模式,将璧南河划分为68个河段,34个区领导任河段督导长,68个部门行政主要负责人任分河段长,全方位整治河流水环境。
治理过程中,璧山先后关停污染企业700多家、有污染的养殖场500多家,建成污水处理厂站48座,建成配套污水管网500余公里……
经过数年全方位锲而不舍的治理,母亲河又重回夏利萍童年记忆中的清澈模样,变得更加美丽了。“不仅河水变清澈了,两岸还栽了很多花草树木,建了廊道。”夏利萍说。
“璧南河的水质提升至地表水Ⅲ类标准,防洪能力也从十年九淹实现了暴雨不成灾。”璧山区生态环境局党组成员、副局长张杰说。
2017年,璧南河成为全国10条“最美家乡河”之一,是此届评选中重庆唯一入选的河流。
也是这一年,李勇回来了,他重新租了个比此前大一倍的临河店铺,做江湖菜。他把桌椅摆到了河边的廊道,供客人在此赏河景、品美食。
这份来之不易的清澈,并未让璧山止步。璧山人开始思考更深远的命题——以水为脉“精雕”城市脉络,“细绣”城市空间,打造“生态之城”。
“妈妈,快看,这里好多小鱼!”璧山秀湖公园的亲水栈道上,孩童的欢笑声荡开涟漪。抬眼望去,栈道如丝带蜿蜒,两侧高低相依的植被交织成锦,流水潺潺顺着水体通道奔向璧南河。
“我们坚持‘遇沟不填、遇水架桥、水系保护优先’的原则,以大水体建水生态主题公园、小水体现原貌,各水体与璧南河通联成系。”张杰说。
因形就势,由水施艺。水体里种什么植物、养什么鱼、布什么景,甚至水体与水体连接处的落差是多少等都经过精心调设。
一园一景,尽显匠心之作。
如今,枫香湖儿童公园、古道湾公园、玉泉湖公园……一大批以水而生、凸显生态特色的公园孕育而生,它们与璧南河水脉相连,串珠成链,是璧山以琢玉之匠心重塑城市底色的杰作。
张杰细细道来:“璧山现已建成高品质生态湿地公园40余座,绿化城区河岸56公里,新建生态观光型水库15座,城区水域面积占比已达12%,人均拥有水域面积约12.5平方米。”
“公园之城”成为璧山城市新名片。“走,去璧山公园耍”,这不仅是璧山本地市民相互间的日常邀约,也是区外乃至周边省份地区不少游客的共同选择。
从缺水之城到“丰水润城”,璧山“生态之城”的底色愈发让人沉醉。
破“产业之壁”,锻造创新之城
配料、涂布、辊压、叠片、装配……在位于璧山区青杠街道虎峰大道的重庆弗迪锂电池有限公司工厂,每6秒钟就有一块刀片电池下线。工厂内,有近百台工业机器人,14条生产线智能化程度高达95%。
该工厂于2020年初投产,是比亚迪“刀片电池”的首发地,也是全国面积最大的“刀片电池”生产基地。
曾几何时,这家公司所在片区,聚集了多家制鞋厂。
皮鞋产业曾是璧山的支柱产业之一,“西部鞋都” 的称号印证了其过往的规模与影响力。不过,产业在发展过程中由于一度以粗放型加工、低端制造为主导模式,逐步显现出一些与更高质量发展要求不相适应的阶段性问题。
转型之迫不言而喻,壁垒之破刻不容缓。
2015年,国务院批复同意璧山高新区升级为重庆第二个国家级高新区。
璧山国家高新区的规划建设随即提上日程:按照60平方公里的规划面积,建成区将扩大到25平方公里,为高新技术产业的发展提供更广阔的空间。
彼时,成渝相向发展格局正逐步推进,璧山区位优势更加凸显,把璧山置于成渝城市群一体化发展桥头堡的高度来谋划就是转型关键所在——抓住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加速演进之机,重点锁定智能网联新能源汽车、电子信息、智能装备、生命科技、先进材料、数字经济等六大产业集群,剑指千亿级产业集群目标。
璞玉不经过细细打磨,精心雕琢,也只是一块普通石头。璧山深知,要实现高质量转型,光有破除陈规的果敢还不行,还须以琢玉之匠心完善服务细节,才能激发市场主体活力,焕发勃勃生机。
于是,一场以简政放权、放管结合、优化服务为内容的服务改革在璧山铺开。
“把项目落户重庆璧山,是因为璧山各方面办事效率高,服务非常贴心。”比亚迪股份有限公司相关负责人说。
2018年8月,在渝举行的首届中国国际智能产业博览会上,比亚迪股份有限公司与璧山区政府签订动力电池产业项目投资合作协议,总投资达到100亿元。
从签约到落地,仅一年多时间,百亿元项目便投入生产。
“能有这样的效率,得益于璧山持续推动的政务服务改革。”璧山高新区相关负责人表示。
近年来,璧山推广“审批代办”等特色服务,拓展高频事项“一件事”联办范围,从产品推介、创新赋能等多个维度构筑起全要素、全链条、全方位的政策矩阵,精研服务,全面护航企业发展。
作为璧山区一家从事通用机械和机电产品研发、制造、销售的外贸企业,重庆大江动力设备制造有限公司每天约有1万台(套)的汽油发电机组等终端产品出口欧美。
“公司去年出口额达31亿元。今年1—5月份出口额超过15.7亿元,同比增长约46%。”大江动力公司副总经理余兰说,产品出口的持续增长,与璧山良好的营商环境密不可分。
为了帮助“璧山造”扬帆远航,璧山组建西部陆海新通道建设专班,制定出台了《重点外贸企业入库培育管理实施办法》《中小微外贸企业汇率避险资金管理办法》等扶持政策,安排专班人员“一对一”跟踪对接等,推动项目落地见效。
在这破立之间、精琢之下,璧山的产业创新沃土滋养着企业步步生花——
拥有58年机械制造功底的重庆青山工业有限公司围绕前瞻技术发力,通过创新赋能,迭代升级产品结构,在新能源“赛道”上突飞猛进;国家级专精特新“小巨人”企业重庆万泰电力科技有限公司,成为中芯国际、中电科等国内半导体巨头的供应商……
“西部鞋都”早已蜕变为“创新之城”。2024年,璧山地区生产总值实现1040亿元、增长6.3%,规模以上工业总产值达1070亿元,历史性迈入“双千亿”大区行列。
破“壁”琢“璧”,璧山这块“璞玉”经千锤万凿,千雕万琢,渐成大器,也期待着她温润其华,再淬新辉。